簡單梳洗,玉池微一頭如墨長發取了根質地溫潤的玉簪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側頸,仙袍著身宛若天上皎月,愈顯出塵脫俗。
圍著圓桌在施引山對面坐下,不緊不慢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喉結滾動吞咽下去,又慢條斯理地放下。
他起來時便頭痛欲裂,眼皮跳得厲害,這人今日這番突如其來的示好,實在可疑。
心煩意亂間,瞥見窗邊他昨夜睡前才細心擦拭過的沉雁竟不翼而飛,獨溜溜剩下劍鞘擺在那。
心下猛地一沉,猝然撐著桌面起身,顧不得腿上還疼著,玉池微踉蹌地走過去拿起劍鞘,蹙眉轉身質問:「沉雁呢?」
「熔了。」對比他的驚慌失措,始作俑者反而態度淡然,像是做了件理所應當的好事,慢悠悠端起茶杯晃蕩幾下,才開口回應。
「你……!」
先前施引山有意無意提過幾次,雖早有心理準備沉雁大有可能會落得這麼個下場,可真正發生時玉池微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他原先收藏的各類名貴法器數目還是較為可觀的。
天蠶宗翎清仙君隋闕原先門內只有一名徒弟,依照常規收徒儀式收來,當作親對待,總是要比旁的弟子多些特權,活脫脫養了個小魔王出來,整日「為非作歹」,其餘幾位仙尊也都是說得罵得,打不得。
更枉論玉池微是隋闕親自帶回來,自小養在身邊,不容置疑更是得寵。
靈石法寶護身符之類的寶貝,斷然不會少得了他的。
可自打與施引山結契之後,專用來儲藏寶器的戒肚子裡愈發空蕩,無一不慘遭此人毒手,要麼被他用靈火熔製成各式怪模怪樣的東西,要麼便是當作試驗品,白白浪費掉了。
事到如今,連他的佩劍也不肯放過。
胸膛劇烈起伏,握著劍鞘的手指死死扣在上邊,用力到指尖都失了血色。
與施引山在一起這三年來,今日算是頭回真真切切被對方氣到腦袋發蒙。
玉池微閉著眼,熱意洶湧,一對長睫顫如蝶翼。
良久,他睜眼看向施引山,眸底情緒不明,
「為何?你怕我用它殺了你?」
施引山喝了口茶,輕笑一聲,語氣波瀾不驚,
「是啊,我要怕死了。」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玉池微盯著施引山一言不發,二人一立一坐僵持許久。
「吃點茶酥吧。」施引山挽袖捏了塊茶酥往他面前遞了遞,以此打破僵局。
緊繃的身子稍稍放鬆,玉池微這才猛地感覺到從頭到腳的疲累。
事已至此,玉池微心道。
沉雁已經熔了,回不來,施引山也還不了他。
鬆開緊握著劍鞘的手,放回原位,心情難以明說的沉重,膝蓋比昨日還要痛,硬撐著挪步走過去。
施引山勾過玉池微的指尖與他十指相繞,引著人在腿上坐下,捏起茶酥送到他嘴邊。
玉池微抿著唇,慢慢張嘴咬了一口。
施引山嘴角漾開一絲笑意,餵他一點點將手中的茶酥吃盡,在他耳側輕落了吻,「乖,那劍過於陳舊,改日我為你尋把更好的。」
「你將它……煉作何物?」
施引山拿帕子替玉池微揩了揩嘴角的碎渣,又將指尖的蹭去,
「入夜你便會知曉。」
暮雲四合,幾處山巒的輪廓逐漸淡開。
果真如施引山所說,待月上梢頭,玉池微見到了由沉雁鍛造出的新奇器物。
那是枚式樣精緻,紋路繁雜,嬰孩拳頭大小的鈴鐺。
裹卷著施引山不知何時從山腳市井買來的脂膏推進來,愈是往深處去,震顫得愈是厲害,逼得玉池微眼尾發紅,更覺愧對師尊。
借著那鈴鐺的奇效,靈力肆意在體內運轉衝撞,充沛到快要湧出來。
這一夜,施引山主動親吻他的次數超出尋常的多,直把玉池微一顆心臟吻得被熱茶泡過似的又脹又軟。
輕輕拿過施引山橫壓在自己腰間的手臂,望著窗外明月皎潔,忍不住暗嘆。
沉雁被熔一事,怕是這般就算揭過了。
再度醒來,烈焰般滾燙灼人的溫度已然降下,錦被空落落搭在肩膀,腰間沒了那隻丟下去,又放上來的難纏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