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池微與台戎隔著桌各坐一邊,台戎二指搭在他手腕上,同施引山診斷時一般,愈是把著,臉色愈是凝重。
時間過了有一會兒,見台戎似有開口的打算,其餘兩人都全神貫注等著聽他說道說道,哪知這瞧上去剛正不阿,溫文爾雅的台師兄,張口便是:「脫衣服。」
台戎緊鎖著眉,雖說白日裡去望山替這名道友診過脈,已大概知曉是個什麼狀況。可現下再仔細判定,情況比他預料的還要複雜。
等了一會兒見沒人應聲,他漸漸收回思緒,抬眸正與玉池微那雙略帶愕然的眸子對上,後知後覺自己方才說了什麼,有多麼不合適。
現下不是在說教他那些令人頭痛的師弟師妹們,他這樣略顯命令式的語氣顯然不妥當,更何況還是這樣的話……
緋紅自耳根爬到脖頸,遮掩什麼似的握拳抵在唇邊咳了幾聲:「我的意思是……去了上衣,我需得確認蠱蟲如今已蔓延至體內何處。」
玉池微會意,去了外衫,手指方搭在下邊的衣裳上,欲起身,一隻手摁著他的肩膀將他壓回椅子。
「把脈查不出來麼?非得去衣?」
台戎羞愧稍斂,神情肅然地轉目與玉池微身邊,應是與他同為翎清仙君膝下弟子的,看上去要比需他診斷病情的道友更難說話的人對視上。
「施道友,我知你與玉道友為道侶,心中介意此事無可厚非。我修為尚缺,若要探明情況,只得摸骨。」
他這段話語氣從容,不卑不亢,只差把「實在介意,另請高明」幾個字寫在面上。
施引山也知自己現下這番行為,無論處於任何緣由,都沒什麼道理。
只是去上衣而已,屋子裡待著的都同為男子,有何見不得,摸不得?
「不是道侶。」
他二人當初結為道侶一事在天蠶宗鬧得沸沸揚揚,玉池微的名字向來是各類有關天蠶宗的卷宗上,位置頂頭的存在。
……施引山是誰?翎清仙君的另外一個徒弟?
前不久解契,望山那堆劍修里,此事早不脛而走。想來應是還沒能傳到距離較遠的齊仙峰,台戎不知情也倒是情理之中。
玉池微這解釋來的突然,台戎望向他,並無多餘態度地點了下頭表示知曉。
「既如此,此事便全由玉道友做主了。」
施引山臉色不佳,玉池微拍掉他還搭在肩上的手,起身去衣。
這回對方沒再阻攔,拎著眼睛恨不得黏在玉池微身上的遲安,快步往門外走。
遲安一路掙扎,奈何不了施引山的手勁,強行被他推到門外邊站著,在門合住的前橫著挺進半截身子,嚷嚷:
「憑什麼你能留下,我不能看?!」
施引山板著張臉,更加使力將他往外擠:「你說憑什麼?」
玉池微被吵得耳根生疼,不願在修別派的弟子面前失了劍宗的面子,難得發了火氣:
「都滾出去!」
吵嚷聲戛然而止,不知身後是個什麼光景,只聽門合上的「嘎吱」聲響,再沒了動靜。
台戎方才有機會替他仔細診斷。
待站在門外的一瞬,施引山才驀地反應過來——他為何要這般聽從玉池微的話?!
也知此下玉師兄暫時是護不了他,遲安默默挪著步子,離這周身氣壓低沉可怖的人遠了幾分。
在門外等了不過半炷香的時間,二人先後從屋內走出。
玉池微已然穿戴整齊,衣冠楚楚,從頭到腳一絲不苟,叫人挑不出差錯。
這一會兒等得他心急如焚,遲安連忙奔上去:「台師兄,情況如何?」
施引山下意識也跟著往前走了步,隨後發覺自己這樣顯得有多麼關心玉池微似的,於是又若無其事地站定在原處。
台戎沉聲道:「血蠶蠱在體內待了有段時日,啃齧靈脈,壓制修為……若不出手抑制,不出半月,玉道友便會面臨淪為行屍走肉,全然由種蠱之人所操控的情境。」
沒等遲安再追問,施引山搶先一步問道:「可有解決的法子?」
戎沉吟片刻:「有倒是有,不過此法甚危,不足六成把握,且要求頗多。
稍有不慎……只怕是性命難保。」
玉池微面色淡然到似乎正探討之事與他毫無干係,幾近是台戎話剛說完的一瞬,他便出聲道:
「便用此法。」全然未經思考。
血蠶蠱是魔尊親自種下的,若解決起來簡易方便,那才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