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年……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
他無法形容那時的心情。
本以為自身早已習慣形影相弔,可當連鳥鳴聲都成為稀奇的時候,他不否認,每一刻都是十分難捱的。
玉池微身形一頓,輕輕應了聲。
如此,便是記得。
他隱隱早定有答案,終於聽進耳朵里,也合乎情理。
數百年光陰,饒是隋闕,對於他而言也絕對算不短的時間,遑論是獨自一人,待在那死氣沉沉的境地了無生氣數百年。
即使隋闕性情大變,也不能算得上件難以置信的事。
一陣無言,隋闕開口,話題再度驟然轉變。
「那把劍,若你想留,便留著吧。」
以隋闕向來說一不二的行事風格,能讓他做出改變自己決定的行為,難能可得。
對於玉池微而言,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他暗自鬆了口氣,起身為隋闕添了杯茶。
「只是你與施引山,既沒有做道侶的緣分,便不要強求。」隋闕一雙顏色淺淡的眼眸直直望向他,
「為師為上回對微兒的冒犯表以歉意,卻也希望微兒能夠應下,往後與你師兄,只是師兄弟。」
玉池微一時沒應聲,片刻後問道:「師尊如此強調此事,可否告知弟子一個緣由。」
當初要他尋道侶一事,也是隋闕匆匆排上行程。
不等隋闕開口,他自顧自接著道:「要煉我做爐鼎,待徒兒修成無情道才為最強,何不讓我繼續與師兄培養情分,一次不成,還有二次?」
「我知你絕無可能當真下得去手。
微兒,我比你自身更了解你。」
隋闕凝視著他,聲音淡淡。
玉池微同樣回望著他,沒由來得,心裡又酸又澀,湧上哀傷。
可師尊,你從未問過弟子是否願意。
他心道。
心痛得無以復加,這麼些年隋闕如何待他,他從未有過怨言,可他崇敬的師長,高山仰止的存在,一直抱著那樣令人難以接受的心思。
玉池微沒有問出口,即便如今的隋闕已然有所改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自認沒那個本事再去左右他的心思。
或許自始至終隋闕需要的,都只是一個能夠任他差遣,無需擁有自發意識的,無需有多麼強大,傀儡般的爐鼎。
溫順、聽話,足以。
隋闕知他修不成無情道,也沒再強硬要求,對他最後的底線便是……不能對任何人動心,施引山尤其。
這樣強烈的控制欲……是愛嗎?
玉池微總有瞬息的恍惚,即便他深知絕不可能。
喝盡今日的一壺茶,隋闕再沒來過。
是夜,瓢潑大雨,遍地殘花。
天蠶宗電閃雷鳴的情況如大雪一樣少見,其中一道划過屋檐劈到院裡那顆梨樹,本就被雨水悉數打落得光禿禿的殘枝霎時焦黑一片,不見昔日的風姿綽約。
施引山便是這時找上門的。
臨近傍晚那玉石小人沒有出現,玉池微心中便隱隱察覺不對,惴惴不安,總覺有大事發生。
那日被施引山強行咬了嘴唇,二人可謂是鬧得極不愉快,他再厚的臉皮,短暫時間內也不會再闖入,玉池微於是也沒有在門上設下結界。
「嘎吱」一聲,木門在身後被推開。
玉池微自響起巨雷,心跳就怎麼也安穩不下來,此下更是像叫人踩了尾巴,險些驚得跳起來。
他回過頭去看,施引山雨水從頭淋到腳,渾身濕了個透,滴著水走進屋內,一步一個濕漉漉的鞋底印。
他便這般不聲不響地站在身後,玉池微一眼篤定,這人現下狀態絕不對勁。
「施引山?」
玉池微皺著眉,往來人身邊走近一步,試探地伸手去觸碰他的肩膀。
哪知施引山速度快到不可思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住他的手腕,反過來壓在他背後。
他沒留著力氣,下手又快又狠,太過突然,玉池微叫他以押送罪人的姿勢壓在桌上,只覺得胳膊都要被掰斷了,死死咬住下唇才將一聲痛呼咽進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