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呼號的風裡,青絲隨風微搖,寬大的青袍上染有淡淡血漬,臉上卻掛著燦若春華的笑,一如重逢那日。
影一默不作聲,只是注視了曲臻許久。
他很久以前便明白,與活人生出羈絆是件可怕的事,被母親拋棄後,他逐漸適應了那個不諳人情的自己,亦懂得人心沒有溫度,反倒能活得更長久。
後來,他習慣於現身在將死之人面前,將短暫的羈絆親手斬斷,也習慣了成為禍患。
但曲臻對他不避、不怯。
她三番五次地出現在他生命里,將他這個禍患強留在身邊。
他本以為自己那顆被她不經意捂熱的心臟不出兩日便會冷卻下去,但時間久了,他也習慣了去注視她、回應她,放任那顆心隨著她那些不厭其煩的絮叨、不安分地跳動下去。
「有緣再見。」
這一次,他想好好道別。
曲臻笑起來,眼角彎若月牙,眸中星明璀璨。
「再見,梁有依。」她欣然道:「待我日後將湘西之事編篡成書,准第一個給你看!」
「好。」
影一嘴角彎起一個不自然的弧度,想學著她的模樣笑一下,卻發覺自己已太久沒有笑過。
他有些彷徨地別過頭去,下意識扶穩身前的星兒,而後腳下一震,御馬朝城門行去。
曲臻立於原地,回想著影一方才的神情。
他是在笑嗎?
不是冷笑,亦非譏笑,而是......微笑?
曲臻兀自傻笑起來,將手掌攏於嘴前,對著影一的背影高聲道:
「梁有依,我們是朋友了!對不對?」
影一沒有回答。
但背對著曲臻,他的眉眼逐漸舒展開來,眼角的淚痣緩緩下移。
夢州城前,蟬聲陣陣,清風扶過面頰,在影一心裡盪起了久違的夷悅。
他知道,又一個花香仲夏,不日便會到來。
-
八月初九,曲臻起了個大早,曲恆的那身青袍還沒幹透,她便跑去附近的成衣鋪購置了一套還算合身的墨色錦袍,及腰青絲利落束於發頂,一路昂首闊步地來到了杜府。
既已決定暗中調查,她自當得用新身份來應付杜家門房,這個身份不能叫人聯想到曲氏,又不能低賤到讓護衛直接將她拒之門外。
曲臻思來想去,便頂用了主簿徐正監的姓氏,稱自己自湘西遠道而來,幾日前已與杜連城書信打好了招呼,順便呈上那支荊釵,說杜公子一看便知。
片刻後杜府開門迎客,隔著前排冷麵的侍衛,曲臻一眼便瞧見了後頭那位滿面春風的公子。
一襲翠色圓領錦袍的杜連城對她熱情洋溢地招起手來,「臻」字尚未說完,便被曲臻一個噤聲的手勢暗滅在齒間。
曲臻三步並作兩步朝他走過去,用眼神示意他收起那合不攏嘴的笑,而後順著上回的記憶一路行至後院涼亭岔開雙腿坐下,維持著煞有介事的作態,直至杜連城終於會意,抬手驅散了周圍的下人。
「臻兒小姐,今日這身裝扮是......」
「我問你,」曲臻打斷他,開門見山道:「上回你給我看的那些東西,可都是歷年軒轅宴剩下的貢品?」
「當然了。」杜連城不假思索答,「都是個頂個的寶貝!怎麼,臻兒姑娘還相中哪樣了?」
曲臻不耐地搖了搖頭,繼續道:「既是貢品,為何不留在軒轅神殿,而是叫你原封不動地拿了回來?」
「臻兒姑娘說笑了。」杜連城頷首斟茶,臉上沒有一絲遭人捉短的侷促。
「這歷年宴席上的貢品少說也有上千,仙家總歸不會每樣就看得上,這當中剩下的,要麼是被朝臣進獻給了皇室,要麼是被各位大人看上納入府囊,至於那些沒人要的,便成了杜府箱中的積灰之物,畢竟貢品每年都不能重樣,丟了也甚是可惜,對吧?」
也對,曲臻微微點頭,物件可進獻可變賣可自留,那人呢?
於是她話鋒一轉,決定從頭問起,「杜家負責準備的貢品,一般都是何物?」
杜連城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拱手朝天一拜,「杜家是蘇大人欽點的承辦商,但論及籌備貢品一事,除了下頭那五大商賈搞不來的玩意,我們一般都不必親自跑腿。
「就譬如說這淮東的龍涎香、曲繡山上的靈芝、緬國的象牙與犀角,除此之外,杜家還要準備歷年的敬天聖物,像是去年的淬火紅珊樹、前年的白玉鎮元塔,這不......」
杜連城說著指向前院中堂,透過敞開的雕花大門,曲臻遠遠地瞧見了那副掛畫。
畫上是一簇立於瓷盆上的「紅杉」,枝葉似由玉石鍛造,稜角分明、片片生輝,雖只呈於紙面,卻有著一眼便叫人嘆為觀止的富麗。&="&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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