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歸燕將要送去月光驛的信件放到背簍里,用牛皮袋裝了方便攜帶的小毛筆、墨盒、一捲紙和一沓油紙,也裝進背簍扛起來,和黃安安、雪不在、臨瞳出了驛站,黃安安鎖上門,大夥分開,往不同方向走。
臨瞳跟著秦歸燕,發覺她神情如常,越發覺得這女子古怪。
他活了兩百多年,多少懂些人情世故,先前臨瞳說,會在此處等秦歸燕死,若她在天地輪迴開啟前還不死,再出手取她性命,此話是真。
秦歸燕對此將信將疑,也是人之常情。
可秦歸燕走在前方,將後背留給他,分明是不設防的樣子。
秦歸燕邊走邊介紹:「胥國驛站極多,水驛二百六十個,陸驛一千二百四十個,連通各地,是帝尊治理天下的助力,關外除了我們黑山驛,還有憨瓜驛、騾馬驛、月光驛,山海關有山海驛,往北有座大城,叫鐵嶺,有個八里莊驛,一共就這六家驛站。」
臨瞳加快步伐,走到她身邊並肩而行:「我在敦煌見過二十多個驛站,怎麼山海關外的驛站這麼少?」
秦歸燕打量他:「西邊有一條繁華了幾千年的商路,人多驛站就多,關外苦寒,人口少,朝廷肯在這養六家驛站就不錯了。」
臨瞳想想便理解了:「也是,驛卒要領俸祿,來往官吏的人吃馬嚼也是花銷,何況朝廷還僱傭你們這些修士做活,修士們日行千里與吃飯喝水一般簡單,送信方便,養起來肯定不便宜。」
秦歸燕被逗笑了:「怎麼可能專招修士做驛卒?我們黑山驛的俸祿與其他驛站是一樣的,是驛丞大人想過逍遙日子,主動找朝廷招安,才在此成立了黑山驛。」
「如此說來,其他驛站都是凡人在做驛卒?沒有修士傳信?」臨瞳十分驚訝,「我三十年前見過一個在瓊崖島當官的,那是胥國最南邊了,號稱天涯海角,那個官說奏摺送到羲京只要半個月。」
前方出現了一座農田包圍的村莊,秦歸燕加快腳步:「別小瞧凡人,一個驛夫騎上快馬,到了下一個驛站便換馬騎乘,日行五百里不是問題,五六千里的路要跑半個月都算慢的了。」
「而且啊,如今各地奏摺和邸報要送往朝廷,已經不用驛卒去跑了,五年前,萬兵宗的煉器師在陣法一道做出突破,可以只用一塊下品靈石在銅鏡之上鐫刻靈鏡陣,通過靈力波傳遞文字,一份奏摺通過靈鏡陣送到羲京各部,經抄錄呈送帝尊案前,至多半天。」
「只有平民百姓用不起靈石,他們的信還得我們收攬過來送出去,再有靈鏡陣只能傳遞文字,不能傳聲和形貌,也不能送貢品、物件,這些也是各地驛站的事。」
臨瞳聽到此處,不由感嘆:「我在山中煉器二十年,久不見人間,不想煉器一道變化這麼大。」
秦歸燕心中一動,先前這人說自己不壞,一副認識她的樣子,她還以為這位不知名的至尊知道自己身上那件案子的詳情,可他若在黑山之中一蹲二十年,就不該知道那些事了。
罷了,知不知道都沒有意義。
秦歸燕站在村口,雙手叉腰,提起一口真氣:「黑山驛的來了,誰家要寄東西的,趕緊來啊!」
巨大的聲浪震得她
身後的臨瞳渾身一震,頭頂冒出兩隻黑絨絨的豎耳,被這聲浪一衝,豎耳迅速趴伏在臨瞳頭頂,微微顫動。
待秦歸燕轉身時,那毛耳已消失不見。
第7章
秦歸燕在村頭大樹下的石桌前放好背簍,摸出紙筆書信,等了一會兒,陸續有兩個人來找秦歸燕寄信。
他們都穿得厚實,大棉襖配二棉褲,裡面是羊皮外頭裹著布,雙手攏在袖筒里,臉頰讓早春寒風吹得通紅皸裂。
寄東西比寄信貴,農家人捨不得這點錢,只是總有想說的話要告知遠方的人,他們坐在桌前,和秦歸燕口述要寄的信。
秦歸燕用她隨身攜帶的那支細毛筆,在鋪開的信箋上寫字。
臨瞳站在秦歸燕背後兩步之外,背靠著的老榆樹年份不輕,樹身粗壯,枝幹光禿。
他的眼神好,看到秦歸燕的字跡筆筆含鋒,筋骨清厲,與那掛在西廂牆上的「不學燕丹客,徒歌易水寒。」字跡相同,只是字裡行間少了那股騰騰殺意。
看得出來,秦歸燕不是第一次來這裡,村裡的人對她很熟,有個看起來十幾歲、體格健壯的少年要送她麥芽糖吃,她搖頭,沒肯要。
一嘴角帶痣、頭戴紅花的胖婦人行來,墩的一下坐旁邊的石墩上,未語先笑,指著麥芽糖少年:「小秦,認識一下,這是長海,今年十六,家裡兩垧地,濃眉大眼,勤懇賣力,瞧得上不?」
此話一出,手捧麥芽糖的少年滿面通紅,鼓起勇氣直視秦歸燕。
旁邊的老農抬手驅趕:「劉媒婆,邊兒去,沒看秦姑娘給俺寫信呢?你別讓她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