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弦繼續混亂地說:「我只是沒辦法確認——」
「確認什麼,」陳寄打斷了他,「確認我喜歡你?」
林思弦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聽到陳寄告白,用告別般決絕的語氣。
「還是說你就是心血來潮想親口聽我說這一句,」陳寄的話一字一句鑿進林思弦耳里,他又一次滿足了林思弦的願望,「可以啊,林思弦,我是很可笑,喜歡一個擅長差遣我的人,反省過很多次也沒辦法對你熟視無睹。」
他說著剖白自我的句子,上前一步,把長柄傘塞到林思弦手裡:「不過人放任自流也有個度,你上次說的確實也對,我是該像陳爍期望的那樣,別再自我為難,好好找個人,試著過過正常日子。」
陳寄將林思弦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到傘柄上:「好好演你下一部戲吧。陳爍不會再找你,你再遇到什麼困難,我也不會做什麼了。你多保重。」
這句話說完,陳寄把最後一把傘留給林思弦,在林思弦惘然的注視下邁入雨中,坐上街邊等待他的奧迪,揚長而去。
第44章 信
林思弦從未想過,他刻意不去索求的東西一直在等他索取;他也從未想過,在他確認擁有的一瞬間也確認了他失去。
輾轉反側的夜裡,什麼都一如往常,只遺留下他躁動不安的心,跟世界的安靜格格不入。
林思弦知道自己是一個撒謊成性的人。他虛張聲勢,他故作姿態,遮掩他所有的惶恐不安。難以區分這模樣是天性使然還是後天磨練,但他確實依靠這一套走過了近三十年。對此他並不後悔,無論誇張的讚揚、惡意的嘲諷、難以抵擋的淡漠、突如其來的苦難,人生大大小小的時間節點,他自認都完美應對,無從指摘。連其中最困難的,與陳寄的離別,他也同樣留下倨傲之姿,就算老是出爾反爾,但每次說完道別錯身而過的時候也不曾回頭。
以至於到今天他才茫然回溯,如果有一次回頭,如果有一次讓感性戰勝矜驕,身後的陳寄也許並不如同他想像那樣,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陳寄會在注視他嗎?會在原地等待嗎?
林思弦意識到這個問題他已經得不到答案,因為陳寄從遞傘到坐奧迪離開,過程中也沒有一次回頭。
窗外再度明亮,車鳴聲漸起,林思弦才發覺自己幾乎一夜未眠。
但他罕見地沒有因為失眠而睏倦,雖然眼眶乾澀精神卻異常清醒。短暫思考片刻後,他給臨時寄存的倉庫打了電話。
倉庫工作日九點才開門,林思弦告知管理員自己不搬,只是想去取一份文件,對方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好心答應了,提前過來替他開門。
第九貨架第四層,林思弦很快找到屬於他的兩個舊箱子。管理員指完路就離開,林思弦把箱子搬到地上,將裡面那些舊書隨意放到旁邊,也不顧地上灰塵,直接坐下來翻找著裡面疊成好幾摞的信件。
很難找,因為粉絲來信五花八門,有的還會在信封上寫明「致如清」,剩下的那些都得一封一封打開看。在重複的機械動作里,林思弦不禁回想當年它們被轉交的過程,保安不會每日上門,總是囤積一周半個月再一次送到信箱裡,林思弦曾有幾次親眼看見家政將它們整理出來,從自己眼前移過——而他沒有分出任何一點注意力。
拆開信封,展開白紙,又按原樣折回去塞好。過程長到他開始懷疑是不是搬家漏掉時,終於找到一個很樸素的白色信封。很小,很皺,在裡面都是容易被忽略的一個。不同於別人情感傾訴的大篇文字,一張隨意撕下來的A4紙上寫著非常瀟灑的幾句話。
「林思弦你好,我是陳爍,陳寄的妹妹。」
「來信突然,我長話短說。我跟陳寄這木頭日常交流不多,但畢竟住一個家裡,我知道他喜歡你多年,前不久無意中看到他手機簡訊,他定期清理信箱唯獨保留了跟你的對話(我沒有故意翻看請放心),只是看到半月前你還催他替你去排限定盲盒,想來這塊木頭還是追到了你。」
「我衷心祝福你們。想必你也知道他成績排系裡前三,但為了賺錢想提前找工作。作為他家人我活得很好,自給自足也能照顧媽,沒必要成為他跟你們的累贅。因此寫信望你幫忙勸一勸,希望你們事業有成、幸福美滿,過好兩人世界,不用多花時間在無關事情上。」
「冒昧打擾你,不好意思。」
找到這封信很久,讀完這幾行字很快。
每多看一個字,內心便多一分倉皇。直到拿信的手無力垂落,林思弦開始回憶陳爍告訴自己的話——陳寄得知這封信後,沒有生氣,什麼都沒說。
他沒有告訴陳爍,他排完三個小時的盲盒交給林思弦後,沒有得到戀人般的感謝與親昵,甚至沒有一句溫柔的好話。林思弦只是當著他面拆開盲盒,故作不滿道地抱怨,陳寄,你運氣真差,剛好拿到我不喜歡的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