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快發完後,灰袍人哐啷一聲鎖上門,栓好門栓,施施然離開了,估計是去給下一個屋子裡的人繼續發。
而屋子裡先前的沉悶氛圍,此刻已經一掃而空。
賀安樂的尾巴都快翹上天,他咬了咬銀錠子,興奮道:「活到今天為止,這是我第一次摸這麼大的銀錠子!沉甸甸的,看著就喜人!」
那賊眉鼠眼的也樂開了花,他稀罕的不得了,小心地將銀子揣進懷裡,但由於太激動了,腳下絆了一跤,他吱哇亂叫地揮舞手臂,抓住了馬臉男的衣擺,才沒有摔個狗吃屎。
可他這一抓,卻抓壞事兒了。
只見那馬臉男的羊裘襖子被扯的大敞開,露出了裡面的白衣,而其上,赫然印著大大的「囚」字!
稍微緩和的氣氛陡然凝結,馬臉男臉色鐵青,惡狠狠地怒視著那揭穿他身份的人,若不是手上握著銀子,恐怕已經一記老拳過去了。
賀安此時也笑不出來了,他緊張地往後挪了挪,躲在季月槐身後,只露出雙眼睛偷看。
「我我我……」
那瘦子嘴巴直打哆嗦,眼珠骨碌碌的轉,卻沒轉出個名堂來。
眼瞅著氣氛越來越不對勁,季月槐笑盈盈地站出來打圓場:
「江湖路險,命不由人,誰身上還沒背過幾樁舊帳呢?如今咱們也算同坐一席,日後定還有需要互相幫扶的時候,現在就撕破臉皮,可不太合適。」
那中年男子打蛇隨棍上,忙不迭地附和道:「這位小兄弟所言極是,管他是賊是囚,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得先扛過去再說。」
賀安也小聲嘟囔著:「是這話沒錯。」
終於,馬臉男子被說動了,他恨恨地往腳下啐了一口,沒再找那人的麻煩。
經此一役,中年男子憨厚地朝季、賀二人笑了笑,跟他們坐到了一起。
他先報家門,說自己是瀏河的,就在瑯城附近,今年四十出頭,姓尤名緯,來這兒拿命換銀子,是為了家中老父親。
尤緯自嘲道:「我是個沒出息的,老大不小了,沒掙下幾個錢,如今老父病危,好幾個月吃不下喝不下,瘦的啊……用刀子劃拉劃拉,只碰得到骨頭,但流不出血。實在沒辦法,才留下妻女,自個兒來這搏一搏。」
賀安感動道:「好樣的,尤大哥,你真是條漢子,小弟佩服佩服!」
尤緯不好意思道:「應該的事,小兄弟,可你倆看著不像身上背人命的,也不像賭鬼老賴啥的,來這兒是作甚的啊。」
賀安撓撓頭道:「嘿嘿,其實我就想來歷練歷練,順便賺點銀子花花,說起來慚愧,我初出江湖,四處轉悠了圈,有名有姓的大門派都嫌我根骨差,不要我,聽說這兒的功法好,我就來了。」
這個鐵定是被騙了。
季月槐聞言,分外不忍心地想,傻孩子,你來錯地兒了。
說罷,賀安用胳膊肘杵了杵季月槐,好奇道:「欸,張兄,你呢?」
季月槐掂了掂銀子,閉了閉眼,靜了會兒,表情沉重道:「遭人陷害。」
若要撒謊,最好是越模糊越簡短越好,配合上觸及傷心處的表情,這樣才最難被揭穿。
果然,賀安聽了,一臉義憤填膺:「我平生最瞧不起的就是使陰招的小人,無恥!下賤!額,不提了不提了,咱聊聊別的……」
這一聊就聊到了半夜,實在困得不行了,幾人才隨便找了片乾淨點的地兒,酣然入睡。
睡的真的是很香,以致於,旁邊躺了具死不瞑目的屍體都沒發現。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季月槐是被賀安的慘叫聲吵醒的,剛想問發生什麼事,一轉頭,就看見了瘦子的屍體,正好直勾勾地盯著賀安睡覺的方位。
難怪賀安叫的如此撕心裂肺,因為瘦子的死相,連季月槐自己都沒那個信心能承受的住。
只見一枚鋒銳的鋼釘直插瘦子左眼瞳孔,眼眶溢出的鮮血已乾涸,如血淚般扒在眼瞼。
鋼釘的釘尖,則是狠狠從右眼瞳孔斜戳穿出來,將他的山根給扎了個對穿!
且,瘦子的眼白此時已經不能叫眼白了,該改叫眼紅才對。
所以賀安一睜眼,看到的就是兩隻猩紅可怖的眼球,還有被戳爛的瞳孔,簡直比地獄惡鬼圖還要令人毛骨悚然。
真是人命如紙薄。甚至還不知道此人的名字,一夜過後,卻已陰陽兩隔。
來不及哀悼,就在此時,門栓被抽開,一灰袍男子趾高氣揚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位昨天押送他們進來的灰衣人。
這男子的灰袍瞧著與他們的不太一樣,要精緻些,有質感些,還在領口和袖口處多了幾圈艷紅的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