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多少遍了,老師不見!請您回去——」
來人打開門,語氣客氣中透著不耐煩,一看是謝辭,立馬換了個表情,「是小辭嗎?快進來!」
「楊哥。」
謝辭打了聲招呼,牽著小方進去。
這個三十出頭,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叫楊樂,是他爸爸的助理。
爸爸去世後,楊樂去了D國發展,加上那次在畫展上偶遇,他和這人見面的次數都沒超過五次。
「這是你的狗嗎?好可愛。」
楊樂蹲下來摸摸小方的狗頭,又招呼謝辭坐下,端了茶點過來,「你先坐會兒,老師在畫室,我現在去叫他過來!他要是知道你來了,不知道會多高興!」
「不用。」
謝辭叫住他,「你幫我看著小方,我自己去找他。」
楊樂微微一愣,猶豫著點頭:「好。」
謝辭把帶過來的排骨倒盤子裡,放到小方面前,起身離開。
後院有一間單獨的平房,曾是幼兒園的廚房,後來被改成了爸爸的專屬畫室。
去後院的路上要橫穿幾十米的畫廊,兩旁掛了不少油畫,大多是爸爸學生的作品。
上輩子加上這輩子,謝辭都沒有正眼好好看過這些畫,他面對不了。
一對生而不養,拋棄他的父母,關於他們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想關注,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爸爸回國後,基本上每個月都會去看他,但他每次都會避開,寧可在小姨家遭虐待,也不想向他們求助。
就算來看他又有什麼用,反正很快就會離開,裝裝樣子罷了,如果真會照顧他,就不會丟下他不管。
沒有人靠得住,他只有他自己。
上輩子高中畢業後,他去了大學所在的城市打暑假工賺生活費,那時他接到爸爸的電話,說想一起吃個飯,慶祝他考上大學。
他回答的是——「和你坐一桌,我吃不下飯。」
沒想到,那是他對爸爸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之後過了三天,他接到小姨的電話,說爸爸自殺了。
小姨在電話里失聲痛哭,言語間責備他把爸爸逼上絕路。
他連葬禮都沒去,他接受不了。
他這個「受害者」都沒想死,那個「加害者」倒是先死了,他有什麼資格先死?
直到多年後在D國畫展遇到楊樂,重提舊事,謝辭才知道爸爸不是自殺,是死於意外。
爸爸患有抑鬱症,最後一年總是精神恍惚,他去倉庫拿畫具時,上面的東西砸下來沒來得及躲避,正好砸中要害,等楊樂發現送醫已經晚了。
謝辭在一副畫前站定,從這裡往後都是爸爸謝謙的作品,畫風逐漸極端,用色極其大膽。
走廊最後的一幅畫上,厚重的濃霧幾乎蔓延整個畫布,連僅有的那束火光也即將熄滅。
謝辭只多看了一眼,就像要被吸進畫裡,跌落無盡的深淵,墜落的失重感和浸透骨髓的孤獨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這是爸爸五年前的作品,恐怕那時候就已經精神不太正常了。
從外部走廊下樓,穿過花園,謝辭站在一顆銀杏樹下,望著五米外的那間畫室。
畫室拉著厚重的窗簾,只打開一條縫,陽光從這條縫裡透進去。
那個留著長發,鬍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就坐在這道光里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