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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實的肩膀縮了起來,懂了,因為辜鎔殘了,人家不要他了。

能跟辜家門當戶對的家庭,不會差到哪裡去,哪家有錢的老爺太太會願意叫姑娘跟個站不起來的男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ldquo沒了就沒了吧,辜先生除了&hellip&hellip&rdquo說到這辛實頓了頓,關於殘疾之類的字眼全含糊過去,&ldquo也沒什麼不好的,總有姑娘會願意跟他過日子。&rdquo

詹伯笑了,說:&ldquo不是那姑娘不願意跟頭家,頭家出事以後,那姑娘瞞著家裡人從英國偷偷上了船,要回雪市嫁他。是頭家不願意娶,寫了信去退婚,怕耽誤人家。&rdquo

原來不是個負心故事,姑娘是個勇敢的好姑娘,男人也是個肩上有擔當的男人。

辛實張大嘴巴,心裡有點欽佩,也有點羨慕。他也快二十了,知道結婚是個什麼事兒,可從沒敢想過要那麼不要命地去喜歡一個人,也沒覺得有人會這麼轟轟烈烈地頭也不回奔著自己來。

他最大的心愿是像大哥說的那樣,賺點錢,在福州娶個和自己一樣本分的老婆,生個本分的孩子,一家人本本分分地過日子。只是現在世道亂,能不能活到回福州都不知道呢,別說娶妻了,那都是夢,夜裡才敢放肆地想一想。

&ldquo那他身邊也沒人?&rdquo福州城的有錢人,無論少爺老爺,都是妻妾成群。

詹伯搖搖頭:&ldquo頭家潔身自好,不愛那些。&rdquo

辛實更可憐辜鎔了。

儘管他自己連大姑娘的手也沒拉過,卻由衷地為辜鎔可惜。他爹當初腿壞了,連帶著大小便都管不住,辜鎔也是腿壞了,雖然比他爹好點兒,能管住大小便,可大夫曾經給他爹看病的時候說過一句話,叫精血相濟。

血不通,哪裡還能有精。

辜鎔大概那裡也不能行的,這麼大的家業,沒有夫人,沒有子女,只他一個人,日日寂寞地臨一面荷塘,難怪他一日日的脾氣那麼暴躁。

第13章

吃完飯,辛實又回到辜鎔身邊,在他左邊老老實實站著。

辜鎔吃飯很秀氣,速度不疾不徐,咀嚼時無聲無息,像是經過訓練一般規矩。辛實自己吃飯幾乎是如牛飲水,吃得多還吃得快,第一次見吃飯都吃得這麼漂亮的人,沒忍住偷偷盯著人家看了好幾回。

但也沒能看多久,他才站了不到一杯茶的功夫,辜鎔擱碗放了筷子,慢條斯理用一塊絲綢手帕擦了嘴,接著吩咐說要回房。辛實不等他喊名字,趕忙去把輪椅推來,按方才詹伯那樣擺好,辜鎔換椅子的期間,他往桌上一瞧,瞬間有些心疼,那些菜都沒怎麼動。

辜鎔的屋子在辜家大院第二進的最深處,一棵大棕櫚樹的背陰處。

那是座單獨的小庭院,黑瓦白牆,庭院用圍牆圍了,沿牆栽了一叢不高的綠竹,隔了不遠還有芭蕉和叫不上名字的花木,日頭底下散發著淡淡清香。

地面是青石板的路,修整得很平,輪椅推過去幾乎感覺不到顛簸。真雅致,真好看,可辛實總覺得院子裡頭有哪裡不對勁,過了三道門才發現,是道路平整得太過分,一道門檻都沒有。

哪有門不修門檻的呢,辛實忍不住低頭瞧了眼這一路都沉默不語的辜鎔,見他坐得四平八穩的,心裡頭默默感到了一陣酸楚,他猜,或許原先是有門檻的,要過輪椅,才改了。

他重又回想,何止從飯廳到主屋的這條路沒有門檻,其實從辜家的大門一路走來,全是沒有門檻的,只是他之前沒注意過。

進了主屋,辛實先瞧見一個廳,裝潢富麗堂皇,家具卻清淨,或許是為了叫輪椅好走動,廳里沒有什麼多餘的大擺件,顯眼的只有張褚褐色的圓桌和同色的幾個圓凳,統統打了蠟,在日光底下閃著亮。

辛實有職業病,盯著上頭的木紋讚嘆地想,百年的黃花梨,好木頭。

地上通鋪了短羊毛的地毯,不軟不硬,輪椅壓上去一點聲音都沒有。

辜鎔指揮他往右,辛實連忙推著他轉個彎,經過廳右邊的博古架,再往裡是臥室,正中間一張橡木大床,睡床右邊五六步有張小坐床,上擺個茶台。睡床左側不遠是張大桌,桌子背後是一整面牆的書,得仰著頭才能看到書牆的頂。

進了屋,辛實還以為辜鎔要休息,詹伯早跟他說過,午飯一個鐘頭後是辜鎔雷打不動的午睡時辰。

辜鎔卻說要看書,辛實就把輪椅推到書桌旁。輪椅和桌子前的那張藤椅差不多高,他想著坐在輪椅上看書也是一樣的,就沒把輪椅跟藤椅對齊。結果辜鎔把眉毛一皺,非要換張椅子坐,聲音很低沉,聽上去很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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