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賴在銀行門口撒潑,對著突然失業還略顯茫然的銀行經理破口大罵的時候,遇到了帶著一隊警員巡街的朝宜靜。
當時的他可以說是正處在自出生以來最為落魄的時刻,朝宜靜得知他的倒霉經歷後盯著他直嘆氣,最後自掏腰包給了他一筆錢,還借了一個房間給他住。
戰後,銀行重新開業,他終於拿回了自己的錢,可在朝家也呆習慣了,就不走了。當然,他還是吃朝宜靜的花朝宜靜的,那筆錢到現在還安靜地躺在銀行里。
&ldquo你也就知道翻舊帳了,不必你趕,我今日就走。&rdquo金翎拼命捶他的後背,拳打腳踢地意圖要朝宜靜將他放下來。
&ldquo全雪市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你想跑哪去?我看哪個新姘頭膽子那麼大敢要你,老子一槍斃了他。&rdquo金翎那點力氣就跟給他撓痒痒似的,朝宜靜毫不在意,樂呵呵地扛著人往宅子深處走去,&ldquo好了,別打我了。你知道朝鮮在打仗吧,再不老實我就連夜把你送回去,一個炸彈轟下來,把你小屁股炸開花。&rdquo
前頭街上更熱鬧,放了煙花,還有舞火龍的,但辛實沒再高興地叫喚了,一路都沒吭聲。
早知道不看了,那出戲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悲劇,李益是個負心漢,霍小玉的情深似海和痴情等待,他全都知道,可他全裝作看不見,為了榮華富貴,昧著良心同那個害了霍小玉的女人成親,過他的好日子去了,而霍小玉就那樣寂寞地含恨死在他成親那天。
辛實全沒料到是個那樣的結局,要他說,霍小玉當年養著他,供他考取功名,實則還不如養條狗。
辜鎔在前頭喊了辛實幾聲,沒聽見他回答,反手來摸他的手背。
&ldquo先生,咋了。&rdquo辛實這才反應過來。
&ldquo不逛了,回去。&rdquo辜鎔收回手,冷著聲音發令。
他實在是沒想到這小子看個戲都這麼入迷,好幾句話都不答他,簡直不把他放在眼裡。
辛實這下徹底回過神來了,望著天上的煙花,心裡有些捨不得,說:&ldquo不吃缽仔糕啦?&rdquo
&ldquo也要有心情才吃得下,你哭喪著一張臉給誰看?&rdquo
被他兜頭罵了一句,辛實的腳步徹底停了下來。
輪椅一停,後面跟著的僕人也停下來,知道兩個人又吵嘴了,都憋著笑往前頭張望。
嗨,光出門這兩個鐘頭,這兩個人就不知道鬧了幾次彆扭,第一次嚇得大家大氣不敢出,可這都多少回了,就連最愛做和事佬的詹伯也沒當回事,假裝沒聽見,扭頭看煙花。
辛實也知道自己掃了興,老老實實地繞過輪椅走到辜鎔面前,蹲下來,伸手握住了辜鎔擱在膝上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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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鎔沒躲,但扭過臉並不看他。
辛實也不管他願不願意,牢牢地就把他的手掌抓實在手心裡,拇指的指腹柔柔地摩挲他的寬大的手背,仰著頭望著他,軟聲認錯道:&ldquo別不吃呀,你都沒看,可感人了。&rdquo
&ldquo戲都是假的,專演給你這樣多愁善感的傻子看。&rdquo辜鎔終於肯看他,一望,望進那雙濕潤的漆黑眼睛裡,心裡仍然為辛實的忽視惱怒,但看他可憐巴巴的,又不忍心再生氣。
辛實這時候聰明起來了,瞧見他冷淡的表情有所鬆動,拉著他的手晃了晃,微笑說:&ldquo別生氣啦,過節呢。&rdquo
辜鎔冷眼覷著辛實,看到他粉白的眼皮和眉心因為濕熱的氣候而呈現一種緋紅色,突然想伸手去狠狠揉一把他的臉。
這股無名怒火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不甘心,別人編出來的假故事都能讓辛實心旌搖曳,他這麼大一個人杵在這裡,辛實卻不看他。
煙花放得更高,炫目地在空中綻開一個巨大的紅色圓弧。
辜鎔不大想承認,可叫辛實纏著哄著,他的心情確實平靜了許多,甚至有些得意。頓了頓,他問:&ldquo還想逛?&rdquo
這才出來多久,辛實忙點點頭:&ldquo想。&rdquo
辜鎔的眼裡帶了點笑意,說:&ldquo不許再哭,笑給我看。&rdquo
辛實忙抬手抹了把臉,呲牙彎眼,笑得特別燦爛,&ldquo本來也沒哭。&rdquo
煙花再升空,輪椅聲又轔轔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