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裡,大哥拿定了主意,決定在曼谷過完了年就回福州去,要他電聯辜鎔,朝辜鎔表示感謝,同時辭工。
他當時心裡慌得要命,囁嚅著說:&ldquo幹嘛回家,北邊在打仗呢。&rdquo
大哥說:&ldquo暹羅不也有地方打仗?我們老百姓在哪裡都是一樣的,還不如在家裡。&rdquo
他就說不出話了。
大哥還拿出了一筆錢,是之前還沒來得及寄回福州的薪水,叫他給耿山河一部分,另一部分給辜鎔,既是做壓祟包,也是充作感謝。這樣一筆錢,對辜鎔來講自然是不夠看的,可辛實知道,這已經是他大哥能拿出來的所有積蓄了,大嫂原本還想添一點,大哥沒答應,這是他們老辛家欠人家的人情,不能夠要她來還。
大哥斷斷續續一直在講,辛實心不甘情不願的,就沒作聲。
大哥似乎沒有想過他居然不樂意回家,愣了半天,告訴他:&ldquo回了家,周圍都是鄉親,再沒人跟你說你聽不懂的話,叫你吃那些吃不慣的菜飯,也能做回你喜歡的活計,你學了那麼多年的木匠,就這麼丟了,你不覺著可惜?&rdquo
當然可惜,他依舊地沉默著,可他更捨不得辜鎔,他已經答應辜鎔,他會回去的。
看他油鹽不進,大哥突然憤怒了,就問他:&ldquo你難道是給別人做奴才做上了癮?&rdquo
這話太難聽,他也生了氣,梗著脖子說:&ldquo你什麼也不知道。辜先生從來沒拿我當奴才,要不是他,你早見不到我啦。&rdquo說完悶頭上了樓。
大哥是在前幾天知道他在辜家是給辜鎔做傭人的事情,一開始,大哥只是問他是替辜家做什麼活計,他說是做木匠,做窗戶。
或許是他答得不好,大哥看出了不對,馬上又問他雪市的木材市場在哪裡,行情價格是什麼,問到這裡他就支支吾吾起來了,那些材料都是詹伯找來的,他哪知道價格,編也編不圓。
大哥這就知道他在撒謊了,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他從小到大被教訓不許說大話,在大哥面前,他永遠也不知道怎麼說謊話,很快就被套出了實話,其實自己是去照顧辜鎔的起居。
大哥的面色一下子慘澹起來,說:&ldquo我就知道你不能把自己照顧好,是大哥害了你,要不是大哥非跑出來,你也不能淪落到去伺候人,這是給人做奴才,一輩子矮人一等。&rdquo
他拼命解釋,說辜鎔是好人,沒苛待他,救過他的命。
辛果信是信了,知道他遇到個好地主,但怎麼也不同意他再去給人做傭人。在福州,只有最沒良心的爹媽才會把子女賣去做長工,好主人有是有,可就跟饑荒年頭地里的糧食一樣,少見!
多的是被地主打罵的,有苦也說不出的可憐人。現在姓辜的是對他這個傻弟弟好,可一個心情不好,白白把他打死也沒人能去給他伸冤。回家多麼好,憑自己的手藝掙錢,咱們挺直腰杆子掙錢,至少不虧心。
兄弟兩個有了分歧,從昨夜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顧婉竹夾在裡頭為難,有心想勸一勸,一家人當然是在一起好。
可辛實是鐵了心要回馬來亞,一提那個辜先生,張嘴就是袒護,她頓了頓,輕聲說:&ldquo那你預備在馬來亞待多久?&rdquo
辛實愣了愣,他抿住了嘴唇,水紅的唇線因用力顯出一絲蒼白,沙沙的,他開口:&ldquo掙夠錢,我就回去。&rdquo
&ldquo有我在,家裡能缺你一個掙錢的?&rdquo顧婉竹笑了一下,隔著熱騰騰的霧氣掃了眼辛實。
辛實臉紅了。他確實不是為掙錢才想回馬來亞。也是到了今天,他才發現身邊的人好似都比他聰明,但凡他說句違心的話,個個都能把他看透。
&ldquo士為知己者死,辜先生不只是你的恩人,也是咱們一家的恩人,你想回去報答他,這沒錯。&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