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他花了一些時間,平靜倦怠地遣散了所有的傭工,有一個老娘惹,是從小伺候他的,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患難見真情,他心裡不免有些動容,乾巴巴地勸了幾句,告知她就算留在家裡也沒有工錢,老娘惹並不在乎,擦乾淨眼淚就去廚房為他忙活晚餐。
站在安靜空蕩的華麗客廳,林祺貞茫然地抬頭環視了一圈,很想發出一些嗟嘆,為什麼,憑什麼之類。可惜,他經歷的大事太多,生死都已經無法撼動他的內心,失去錢財和地位實在無法叫他產生較大的情緒波動。
最終,原地呆立了片刻,他摸了摸自己短得扎人的黑色頭髮,默默上了樓,將自己關進了房間。
他想要悄悄地度過這段恥辱的落魄日子,可惜,還沒等他緩過氣來,半個月後,他這座美輪美奐的巨大洋樓突然地斷了水電。
他一開始並不知曉,這段時日,他除了被老娘惹叫起來吃兩口水飯,就是躺在床上睡覺,打仗的時候睡得很少,簡直要趁現在一口氣睡回來似的。
老娘惹&ldquo哎喲哎喲&rdquo的喊痛聲模模糊糊傳上來,他才發現屋裡黑得不太尋常。電燈開關失靈,他摸索著下了樓,在廚房的地上找到了坐在地上起不來的老娘惹。
電是在她預備做晚飯時突然斷掉的,老娘惹是經歷過苦日子的,坦然地找了幾支舊蠟燭點上,做完飯,正要給林祺貞送上去,外頭送進來一陣風,把蠟燭吹滅了。老人家眼睛看不清楚,一時分不清方向,撞到廚房的大理石灶面摔倒在地上。
林祺貞在黑暗裡給老娘惹捏了捏骨頭,發現對方似乎是大腿的一截骨頭斷了,軟軟地突出了皮膚表面。這並不是什么小傷,必須要儘快接受治療,他不由得感到頭疼。
他試探著,說:&ldquo還能走嗎?我把你扶起來,你自己去醫院看看吧。&rdquo
老娘惹&ldquo嘶嘶&rdquo地抽著氣,說:&ldquo不必去醫院,家裡已經沒有錢啦。&rdquo老人家似乎已經受傷許久了,喊疼喊得聲音都啞了。
是啊,沒錢啦。長到這麼大,他還沒試過這樣的窮日子呢。林祺貞心裡一痛,思考片刻,咬牙把老人家背起來,說:&ldquo我有錢的,去看病。&rdquo
雖然已經辭去了司機,幸而林祺貞自己會開車,最幸運的是,車裡還有汽油。順順噹噹地載上半死不活的老娘惹,林祺貞身上一個硬幣也無,就那麼理直氣壯地將人送進了手術室。
由於他穿得足夠氣派,因此醫院也並沒有急著問他要錢,甚至還主動找了護工來照顧老娘惹
可是直到老娘惹快要出院,林祺貞都還沒有交錢的意思,大夫便開始催促了。林祺貞第一次因貧窮而窘迫,想了想,把腰帶一解,丟到了大夫的辦公桌上,&ldquo鎖扣是真金,用這個抵住院費吧。&rdquo
大夫驚呆了,忙把腰帶還給他,說:&ldquo只收取紙幣,不收物品。&rdquo
&ldquo你的腦子壞啦?這可是金子。&rdquo林祺貞有些惱羞成怒了,強硬地把腰帶往大夫手上一塞,轉身打算回家。他隔幾日來看一次老娘惹,每次都是簡單看一眼,確認這位老忠僕沒有要死的趨勢,就回去睡大覺。
大夫追出來,簡直有點手足無措的意思,亦步亦趨要他把東西拿回去。林祺貞不好對讀書人動手,兩個人拉拉扯扯,一路出了走廊,就快抵達樓梯邊。
林祺貞真想甩開這個冥頑不靈的大夫,突然小跑起來,到了樓梯邊,飛快地跨步下樓。這樣的速度,他認為那個瘦弱的大夫一定是無法追趕上來的,可是身後居然跟來一道穩健的腳步聲,隨即,他的右手被一隻手拉住了。
腳步被迫停頓下來,林祺貞扭過頭,惱怒地掙了一下,&ldquo我都說了我沒有錢,就用那個抵&hellip&hellip&rdquo
話還未落音,他驚愕地住了嘴,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像走在路上踩到一堆牛糞。
眼前是周綻溫和的笑容,遇到舊情未忘的老情人那樣親切。
&ldquo你怎麼會在這裡。&rdquo林祺貞臉色黑沉地甩開他的手,咬牙問出這句話。
周綻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大夫氣喘吁吁地跟了過來,把腰帶塞回了林祺貞手裡,並說:&ldquo醫院不能收你這個,實在困難,過幾日湊了錢把住院費用交上就是。&rdquo
林祺貞尷尬非常,沉默地攥著腰帶,沒有再同他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