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除了爹媽,還沒有人這麼明白地告訴他,要他什麼也別想,只管跟著走,就仿佛養活他天然是周綻不可避免的責任一般。林祺貞叫他輕飄飄的語氣震得居然一時愣住了,片刻後,他慢慢垂下頭顱,竟像是放棄掙扎,兩眼無神地泄了力。
這番改變卻並非是受到了感動,周綻是個陰險且意志堅忍的變態,他絕不受變態的感動,他只是驚恐地發現,周綻說得沒錯,他如今確實是走到了山窮水盡了。
他的親族父母遠在霹靂州,自己沒能庇護他們,也沒臉去求他們的庇護。
至於朋友,所有人都是狐朋狗友,辜鎔,是摯友,也是個好人,毫無條件援助他多次,如若沒有軍隊的事情,他也許還可以厚著臉皮上他家去待著,以期度過這段艱難日子,可自從把那麼大個燙手山芋硬塞給人家,他再也沒臉上門了。
尤其,他深知自己是個耽於享樂之人,沒本事掙錢,只懂得坐吃山空,再堅固的友誼,也是經不起他這樣一座銷金窟的,他之所以選擇自己承擔那筆巨額罰金,就是還想在朋友面前保存一些自己的面子。這樣的情況下,他是決計無法去求助辜鎔的。
他心裡明明白白曉得自己是無法依靠自己體面地活下去了,但人就是這樣,越是恨自己不爭氣,越是受不了他人揭破這樁事實。
若是手上此刻有把槍,林祺貞真願意先崩了周綻,再自殺,兩個人腦漿都炸開,混在一起水乳交融,也算死得漂亮!
但比起死,他總歸還是想活著,習慣了過好日子的人無論如何是不捨得為輕飄飄的尊嚴和氣節輕易赴死的,尤其當年在日本人的牢房裡,他差點病死,死過一次的人對於死亡總是格外地畏懼。
想到這裡,林祺貞突然沒力氣抗衡了,因為迷迷糊糊間,他發現一個不成體統的道理,他現階段最主要的目標是活下去,最好滋潤地活下去。
而周綻,把他擄到這裡來,同樣是希望他可以活下去,並且已經給他提供了良好的生活條件,而交換條件是需要他提供一些下流服務。
說實話,他難以接受,倒不是無法忍受給周綻手瀆,周綻光著身子被他抽得皮開肉綻的時候也有過好幾次了,對於周綻的身體他並沒有感到多麼排斥。他受不了的是往後就要看周綻的臉色過日子了&mdash&mdash儘管周綻到目前為止尚未給他什麼難看的臉色。
出於尊嚴考慮,他實在不想接受周綻的這份威逼利誘,但他也是實在是吃不下去清湯寡水的水飯了,他想吃點好東西。因為這一點最膚淺的口腹之慾,他開始深刻覺得自己真是反抗得實在沒什麼意義。
他動也不動了,是個默默投降的意思。
可周綻沒有發現他的示弱,依舊壓著他。
兩人又僵持了一刻鐘,汗水夾雜著汗水,呼吸纏繞著呼吸仿佛連成一體,好似兩塊巍然不動的巨石。林祺貞有種錯覺,自己再不開口認栽,周綻還能將他鎮壓在此地一天一夜。
林祺貞不知曉周綻累不累,他不累,自己卻撐不住了。
林祺貞的腦袋壓在身下黑熊柔軟的肩頸皮毛上,全身關節像被人拆過一遍,又疼又酸,恨不能痛痛快快洗個澡趕緊睡一覺。
由於太累,兼之柔軟的熊皮帶給他的一種恥於承認的舒坦,他最終決定克服羞恥,不再被動地等待周綻意會他的投降,而是沙啞地主動開了口:&ldquo放開我,我要洗澡。&rdquo
周綻知道他一定會屈服,時間早晚罷了,但沒想到他可以屈服得這樣快,因此一開始並沒有反應過來。
好半天,他低頭靠近林祺貞,額前的短髮掃過林祺貞的額頭,說:&ldquo祺貞,你說什麼?&rdquo
林祺貞被他硬而刺的頭髮搔得皮膚發癢,忍不住偏開了頭,他斜著眼瞧周綻,很奇怪,他成功被周綻逼迫得低了頭,按理說周綻該得意的,可沒有,周綻的面上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林祺貞難堪的表情一頓,轉而變得有些古怪,因為他突然發現,周綻似乎並沒有他想得那樣鎮定從容,對於能否叫他臣服這件事,周綻心裡似乎也有許多不安。
林祺貞心裡一時竟然有些懊悔,心想說不定自己再撐上一段時間,周綻就會放過他。
不過就算他放過了自己,然後呢,回到那座孤零零已經斷掉水電的華麗別墅,繼續吃沒滋沒味的水飯?還是厚著臉皮回到老家,叫父親在養著四個妻子和無數兒女之外,再額外地養一個自己?
同樣是丟臉,比起在整個家族面前顏面盡失,那還是朝周綻服軟丟的臉要少一點。
林祺貞心裡惆悵不已,不過還沒等他想明白,給周綻手瀆和繼續過貧窮的日子,到底哪個更難以忍受,面前突然變黑,是周綻微笑著俯身朝他壓了下來,在他的嘴唇上響亮地親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