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葉秋聲接到葉爺爺生病消息之前,他也說自己這麼多年沒回去,是因為過得不好不敢回,怕爺爺擔心。
儘管放在如今這種語境下也說得通,卻還是讓人有種厄運降臨的預感。
秦渭私下找楊鈞又談了一次,出來之後在陽台上點了根煙。
他從不在葉秋聲面前抽菸,但他其實十幾歲的時候就會抽菸了。給老闆點菸的時候,對方會問他要不要來一根,不好拂了對方的面子,便接過來;名利場上拿來作為藉口,創造和投資商單獨談話的空間也是個不錯的手段。
不過那都是達成目的的方式,和這會不一樣,這會只是太苦悶。
「你考慮清楚,」楊鈞跟他說,「他想過正常人的生活,就勢必要學會忘記一些記憶,你內存被撐爆的手機也要定期清理些不要的文件吧。但人不是機器,做不到那麼精準刪除某個記憶,壞的全不要了,好的全留下,『誤刪』再所難免,要是有天他真把你忘了,也在預料之中,只看你能不能接受這件事。」
秦渭當時笑了下,「跟拍科幻電影似的。」
楊鈞卻回答:「人的意識和精神比科幻電影科幻多了。」
秦渭就笑不出來了。
要跟一個隨時都可能忘記自己的人在一起是件很考驗人的事,人之所以能長久的愛一個人,是因為對方會給他回應,哪怕僅僅是幻想和期待中的回應。要是直接被忘了個一乾二淨,那肯定什麼都沒有了。
但秦渭又干不出因為怕自己被一塊忘掉,就讓葉秋聲別再丟掉他的記憶。他是因為受不了記憶承載的痛苦才選擇遺忘的,他不能為了自己,就讓葉秋聲繼續承受那些痛苦的事。
於是事情變得很操蛋起來。
秦渭好不容易追到的初戀白月光,還沒幸福兩天,就得數著日子過了。那把刀懸在頭上,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落下來。
童年時期,葉秋聲總在被疾病和死亡追逐,他把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那樣用盡全力地活。現在秦渭也要把跟葉秋聲在一起的每一天,都當成是最後一天那樣去過了。
每天都像是行刑前的最後一天。
一口氣抽完半盒煙,心情平靜了,他還特意在外面多待了會散了散煙味。
結果還是被感官非同尋常敏銳的人給發現了。
那會葉秋聲寫論文寫累了,靠在桌子上,拉著秦渭的手,一邊吻他的手指,時不時用牙齒輕咬他一下,一邊撩起眼皮由下向上看他,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自從秦渭告訴他,他是太喜歡他了,想跟喜歡的人做點什麼太正常了,這人就跟被打開了開關一樣肆意妄為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訓怕了,他經常偷看秦渭的臉色,見秦渭是真的沒一點不好的態度,才逐漸放下心貼過來。
這人愛折騰,床上總故意撩撥秦渭失控,給他留下點印子痕跡,叫他疼了,那雙霧氣瀰漫的眼睛會分外迷離,身下的人舔舔唇,探起身嘉獎般地吻在秦渭汗濕的肩膀上。
秦渭想,葉秋聲那仰著脖子,將自己獻祭般送出去的模樣,是個人都忍不住萌生出一些暴虐的想法,想將他揉碎在自己手心裡。尤其是葉秋聲完全在縱容自己的心上人這麼對他,甚至還很享受這一點。
然而這人身體很不耐折騰,沒一會就只會發出一些嬌氣的哼哼唧唧的聲音,再過一會就昏得人事不知,乾脆利落地軟成一灘,徒留秦渭一身火氣。
發吧,顯得他不是人,不發,又憋得難受。
秦渭覺得自己遲早會在床上弄死他。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葉秋聲大概也會笑著閉上眼睛。
但這可能就是葉秋聲的目的。
秦渭害怕了。
可能是察覺出了他的想法,葉秋聲想安慰他一下,湊過來親他,然後就聞到了他身上的煙味,皺了皺鼻子:「有煙味。」
秦渭只能回答:「跟人在吸菸區聊天沾上的。」
……
三月初,做完最後一次治療後,葉秋聲和秦渭一塊回了國。
齊願要留在紐約,秦渭幫他引薦了一位舞團的經理,在舞團工作是他的夢想,他辭去了教師的工作,熱火朝天地忙碌起來。
走前還哭著跟秦渭說一定要照顧好葉秋聲。
「我真的,特別特別後悔,我明明知道梁景做得過分了,可是我選擇了袖手旁觀,」齊願一邊喝酒,一邊哭,「我想不管你們倆最後鬧成什麼樣,只要我不摻合,總歸我不會是那個壞人。」
齊願看不出不對,預想不到梁景會傷害到葉秋聲嗎?
他看得出,也隱隱猜到了葉秋聲會很受傷。
但他那會想的是明哲保身,所以什麼都沒說。
只要他不出聲,總歸最後無論是梁景還是葉秋聲都怪不到他頭上來,不會破壞他自己的人際關係。
他只是沒想到最後事情會失控成那個樣子。
葉秋聲徹底被毀了。
但葉秋聲是個好人,齊願練舞受傷的時候,是葉秋聲跑了很遠給他送的藥。
如今有秦渭在,眼看著人是一點一點好了,總算是可以放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