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碎的泥從地上升起,仿佛被無形的手塑造,漸而成形。
它們沒有精妙的五官,沒有靈巧的四肢,只是因著外力而強行聚集在一起,在死後重新為人。
像是一場沒有絲線牽引的木偶戲,泥人們在空中自行舞動,從呱呱墜地到長大成人,從滿懷憧憬到橫死井下,最終,再次落下,化作無機的泥。
短短時光,寫盡一生。
這是那些死於謀殺的無辜礦工們的一生。
他們只是再普通不過的底層礦工,他們本該擁有平凡而漫長的生命,但如今,他們的過往卻被墜入深深礦井,只能依靠仇人的血肉訴說他們的曾經。
多麼諷刺。
……
祠堂內,六個玩家皆緘默無聲,季和正仍舊呆呆地站在椅前,不知是因為被老人能輕鬆奪取幾人性命的能力震撼,還是已經發現任務還未結束因而懊惱。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裡,秦光霽眼前的屏幕幽幽泛著明光,任務欄中,金燦燦的99%格外引人注目。
「怎麼會這樣……」秦光霽耳朵輕輕一動,將季和正的呢喃收入其中。
「為什麼會卡在99%?」季和正雙手抱頭,雙眼失神,似是在質問,也似是在茫然。
「因為從始至終,他們就沒想放你出去。」秦光霽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令目光集聚。
秦光霽從陰影中走出,神態淡然。
他一步步走近,很快感受到有一股針一樣尖銳的視線扎在自己的身上,是那個老太婆。
他偏過頭,對兩個長相相近的老人露出微笑,隨後將他們幾乎能凝聚出實體的敵意拋之腦後,對著季和正道:「還沒明白嗎?」
「從兩天之前,你們為了完成任務殺害無辜礦工的那一刻起——你們就已經出不去了。」
秦光霽的臉上露出極淺的笑,輕得仿佛只是見者的一點錯覺。
他嘆了口氣,忽地蹲下,手指觸及那幾個嫌疑人崩裂後留下的粉末,用手抓起一把,令其如流沙般傾瀉而下。
「季和正,」秦光霽的聲音變冷了,「你覺得,你們的行為和這幾個嫌疑人有區別嗎?」
「他們已經被審判了,那麼,你憑什麼保證做出相同事情的你們會安然無事地走出副本?」
他拍掉手上殘餘的泥砂,直視著季和正的眼睛。對方的眼睛起先是慌忙的閃爍和逃避,但很快,便轉變成了徹徹底底的慌張和恐懼。
豆大的汗珠登時從他的額頭滑落,在寒冷的夜色中如流星般墜落在地上,留下一點深色水痕,很快消失不見。
「不,不,你說的不是真的!」季和正拼命搖頭,連連後退,卻不慎被原本用於控制犯罪嫌疑人的透明繩索絆倒,狼狽地跌倒。
他滿身都是塵土,看上去竟是比先前那幾個礦工好不了多少。
他的瞳孔迅速擴大,眼鏡早已不知所蹤,臉部肌肉因過度分泌的腎上腺素影響而開始顫抖,極盡癲狂之態,卻仍舊用滿懷期待的目光望向兩個老人,自欺欺人一般地扯出笑容。
「他說的不是真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