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融化,一切都在變暗。
粘稠的黑膠覆蓋地面,如一片幽深沼澤。病床和儀器垮塌成廢鐵,燈泡炸裂墜落,全都被沼澤吞沒。
風從變形的窗戶里吹來,夾雜著雨雪和拳頭大小的冰雹。牆壁也在坍塌,瓷磚剝落,粉刷斑駁,而後露出內里的紅磚水泥,一塊塊掉進沼澤里,無聲息地消失。
呼嘯的風捲起了房間裡其餘的一切,雜物形成的龍捲大腹便便地挪動,強大的吸力拉扯著秦光霽,想要把他也捲入其中。
底端與沼澤接觸到那一刻,龍捲忽地解體,沼澤因而不再平靜,一個巨大的漩渦出現在它的中央。如同一張漆黑的嘴,要將一切吞噬。
周圍變成了虛無,逐步擴大的漩渦令秦光霽的逃脫越發困難。他竭力地抬起腿,將一隻腳從泥淖中拔出,然而漩渦已經擴散到他的腳下,不等那隻腳放下,就帶著他下墜了幾米。
無從抵抗的偉力被具象成向下拉拽的動力和使人難以站起的向心力。
越是努力向上,就越是無法掙脫,越想要站穩,就越容易跌倒在沼澤中。
身體也在融入沼澤。早已不能行走,整個下半身都已被沼澤吞沒,只能在泥濘里無謂地划動雙臂,就像被網住的游魚,不論如何努力,終究要迎來命運的終結之刻。
體力慢慢透支,身體越來越沉。
泥淖順著衣領灌進脖子裡,扼住咽喉。
被壓迫的胸腔阻滯呼吸,眼前的虛空里閃爍起金色的微星。
難道真的就這樣了嗎?
難道……真的沒法逃過世界意志的封鎖了嗎?
平行世界的自己死了,和現實唯一的聯繫斷了。先掐滅希望,然後連自己也被困住。
像是一個人在觀察誤入玻璃缸的小螞蟻,看著它張牙舞爪地翻身,看著它在光滑的內壁上爬行,然後在中途墜落。又翻身,又爬起,又墜落……每一次都離希望那樣近,卻終不可及。
終於有一刻,那人厭煩了,於是伸出手,用在螞蟻眼中如行星一樣龐大的手指碾了下去。
他就是那隻螞蟻。
或許,該放棄了吧。
眼皮變得這樣沉重,呼吸也如此艱難。
昏暗的終夜占據腦海,永恆的夢鄉在向他招手。
「秦光霽!」從頭頂傳來的呼喊霎時喚醒了他。
他抬起頭,看見一束幽藍的光正在向他飛來。
是誰?
他無力思考,求生的本能先於大腦,擅自向手臂發出指令。
那並非一縷光,而是一根細弱的絲線。
纖細的絲線纏繞在指間,向上收緊的力道帶來刺痛,更帶來清醒。
希望驟然充滿腦海,被激活的求生欲催促他將另一隻手也攀上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