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時元青苦笑:「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人。」
他也沒想到,父親為洪大人鞍前馬後,自己追隨洪天成盡心侍候,整個時家都在替洪家賣命,到最後價值耗盡,居然是被當作棄子推了出來。
更沒想到,最終竟然是楊新覺與安蘊林,因著國子監那區區幾日的同窗之誼而伸出援手。
「我父親沒有兼併良田,那是洪家的產業,時家只是被推出來的替死鬼!」
這句話他從下獄開始,跟無數人講了無數遍,到最後,也只有楊新覺跟安蘊林信了。
時元青心裡堵得慌,尤其是看到安蘊秀這毫無芥蒂的模樣,不由道:「其實你一早就知道,我在國子監那段時日是接了命令要監視你吧?」
安蘊秀笑笑:「難得重逢,不說這些。」
「說吧。」時元青卻停下腳步,執拗道,「說吧,蘊林,說了我能好受些。」
聽他語氣哀戚,安蘊秀也嘆了口氣:「真要說的話,我只能想起當時我們在國子監門前分別的場景,其實那也是我一路走來少有的靜謐時光。」
她神色無比認真道:「我還記得你當初畫了一副圍爐圖,說往後要來蹭飯。我也記得我當時的回答,我說『你來蹭飯,那必然是管飽的』。」
「……」
「所以,向前看吧,時兄。」
安蘊秀伸手拍在他的肩上,原意是鼓勵,不曾想片刻後,竟看到了衣袖上的濡濕。
她並未聲張,只默默等著。半晌後終於聽到時元青吸了吸鼻子,重新抬腳邊走邊道:「你當初寫的策論,已經要推行了。」
不到一年時間,世事光景已大有不同。他揀著重要的事說給安蘊秀聽,尤其提到年末奉山縣的稅銀,給了宋鴻卓一個絕佳的契機,估摸著離試點推行不遠了。
「我也很想看看,這害得家破人亡的新政,究竟是怎樣的結局。」
「放心。」安蘊秀眸光明亮,少有地迸發出些名為野心的光芒,「世事曲折,但終歸是向上的。我們——也終究會回去的。」
到奉山縣至今,民眾信任長官青睞,可安蘊秀從未向他們表露過野心,直到時元青到來。她語氣隱隱興奮,一字一頓道:「我們,終究會把洪家的天,捅個窟窿出來!」
被她的情緒帶動,時元青手指微微發抖,這麼久以來也是頭一次壓下消沉情緒,覺得這些事也不是沒可能。
「你且在這兒安心住下,剛巧奉山縣沒有縣丞,你來了,我還能有個商量的人。」
時元青這一來,自己那堆成山的公文、書院那凋零的師資可算是有著落了。安蘊秀也揀著奉山縣重要的事說給他聽,託付了幾件事務,徑直領人到縣衙里的廂房去住。
「不妥吧?」時元青激盪的心情稍稍凝滯,「我是罪臣之子,按道理不能入仕,更不宜插手這些。縣衙廂房也不必,省的旁人說你包庇,還是另尋個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