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或是父皇御書房裡每日一換的新鮮花束,母妃總會在晨曦前便採摘洗淨,一支支悉心插在青瓷瓶中。
又或是父皇深夜批奏摺時,母妃陪伴身側,硯墨煮茶,殿內時不時低低哼唱傳來的北謠。
思及至此,趙瞿眉梢一抬:「朕當然懂。」
謝昭昭並不反駁,只接著拋出了一個難題:「那陛下喜歡我嗎?」
這一下又給趙瞿問沉默了。
他喜歡謝昭昭嗎?
不知道。
那他討厭謝昭昭嗎?
似乎並不討厭。
既然不討厭,那便應該是喜歡吧?
趙瞿乾脆答道:「喜歡。」
謝昭昭:「……」
她本意是想要引導著趙瞿,讓他明白,如果他根本就不喜歡她,又憑什麼要求她去喜歡他。
誰知道趙瞿沉默了不到半秒,卻答了一句喜歡。
謝昭昭頓時有一種雞同鴨講的無力感,她放棄掙扎,生硬地轉移了話題:「過了前面那條小巷便是我家了,還請陛下暫改自稱,切莫暴露了身份。」
趙瞿只點點頭便不搭理她了,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高興。
兩人沉默著往前走了一段路,謝昭昭發覺氣氛越發僵硬,主動挑起話題:「陛下怎麼會下廚?」
趙瞿:「一個老和尚教的。」
謝昭昭:「老和尚?」
趙瞿從不跟旁人談及自己的過去,此時對上她好奇的視線,卻是頓了頓便開口道:「我九歲入獄,在牢獄中待了大半年,後來被太后押到京郊外的寺廟中囚了兩年。」
「太后很不喜歡我,廟裡的僧人因此處處刁難我。旁的事情便罷了,他們總將放了四五日的殘羹餿飯留給我,廟院外的看門狗都比我伙食好,我實在餓極了就去搶狗食吃,吃了半個月被人發現了,便挨了頓戒尺,被吊在柴房裡餓了數日。」
「劈柴的老和尚是個好人,他偷偷給我餵了些米粥,將我從鬼門關救了回來。那兩年他幫了我很多,教我自食其力,授我識得山間草木,辨得四季時令。」
謝昭昭沒想到趙瞿還有過這樣的經歷,她默了默,問:「那老和尚如今在何處?」
「死了。」趙瞿輕笑一聲,「說他是老和尚,其實他年歲並不算大,可惜遇到我這個命中帶煞的災星,連累他死無全屍。」
謝昭昭本想輕鬆一下氛圍才提起此事,哪想到如今氣氛更加沉重了,她不擅長安慰人,在腦海中搜颳了半晌,這才遲疑地抬起胳膊,在趙瞿背後輕輕落下,像是給橘貓順毛。
「陛下,錯不在你。」
趙瞿脊背僵了僵。
他倏而側眸看向她,語氣莫名多了絲涼意:「你在可憐我?」
謝昭昭搖頭:「陛下,若是論起可憐,我比你可憐多了。」
趙瞿加在一起不過吃了幾年的苦頭,她上輩子可是過了十幾年慘絕人寰的苦日子。
不說別的,就是她逃跑被打死之後,她的屍體恐怕也沒有入土為安。聽說那山坳里有冥婚的習俗,她不知道被賣了多少錢,如今又跟誰埋在同一個棺材裡。
謝昭昭當然沒辦法跟趙瞿提及自己上輩子的事情,趙瞿看著她的眼神由冰冷轉向狐疑,似是在質疑她此話的真實性。
但當趙瞿東拐西拐轉進一個破舊的巷子裡時,他又有些相信她的話了。
謝昭昭停在一面破敗的院落外,這院子隱在小巷盡頭,木門半掩,門環雖鏽跡斑斑,卻被磨得發亮。
院外紅磚縫裡鑽著野草和青苔,房門上的瓦檐缺了半片,整面牆歪歪斜斜仿佛隨時都會轟然塌下似的,哪裡像是能住人的樣子。
趙瞿難以置信道:「這是你家?」
謝昭昭點頭:「這宅子是跟建善寺放貸買的,我出嫁前還未還清香積錢,此處位置雖偏僻了些,但勝在便宜,離我阿爹上直的郎署也不算遠。」
越國寺廟早年便興起了商業化放貸,貸款稱作「香積錢」,像是謝家這樣的尋常百姓,縱使積攢半生錢款,也很難在寸金寸土的京城買上一處院子。
唯一的法子便是向寺廟借貸買房,只是利息有些高,若是不能按時還上,廟中放貸的典座就會讓人上門討債。
這些年,她父親又要賺錢給她買藥,還要按時還房貸,很是操勞辛苦。
趙瞿這下徹底信了謝昭昭的話。
她看起來比他可憐多了,竟在這樣豬圈一樣的地方生活了十幾年。
他看向謝昭昭的眼神中多了些憐憫,謝昭昭卻毫無察覺,她有些緊張地叩響了家門上的門環,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已經好久沒見過小妹和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