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演技騙一騙旁的太醫便罷了,卻瞞不過任羨之的眼,他一向丁是丁卯是卯,診出什麼病就是什麼病,才不會敷衍了事。
趙晛見任羨之久久不語,心中忐忑不安,遲疑著試探道:「任太醫可有法子讓太后醒來?」
任羨之放下藥箱,不緊不慢地取出一卷粗銀針:「太后久病體虛,許是憂思過度導致氣血逆亂、邪氣內侵,臣這便施以針法,為太后疏經驅邪。」
「只是太后驚厥病急,恐怕要針灸半個時辰方能起效。」
趙晛看著任羨之手裡鐵釘一般粗長的巨針:「……半個時辰?」
太后:「……」
任羨之微微頷首,淨手後精準地找到穴位,緩緩刺入,只聽見太后齒間發出一聲隱忍的悶哼,那針頭已是沒入皮肉半寸。
待巨針停穩,他面容溫和地輕捻針尾,手指捻轉輕提,引得銀針微微震顫,太后緊閉雙眸的面目越發扭曲,頰側的肌肉用力繃緊,眼尾竟是滑落下一滴清淚。
趙晛已是不敢再繼續看下去:「任太醫,這銀針是否太長太粗了些?」
任羨之溫笑道:「這樣見效快。」
言罷,他將手中的第二針,第三針也接著扎了下去,太后原本抽搐的手腳哆嗦得更厲害了,片刻後倏而聽到一聲嘔吐,竟是將白日裡進食的飯菜一
股腦全噦了出來。
趙晛連忙上前:「任太醫,這是怎麼回事?」
任羨之不急不躁:「排病反應。」
他還要再繼續扎針,太后卻倏而睜開了眼,她胸口不斷起伏,似是剛剛驚醒般,滿頭大汗:「哀家,哀家這是怎麼了?」
任羨之彎了彎唇:「殿下你看,臣便說這樣見效快。」
等趙晛將任羨之送走,千秋殿內響起噼里啪啦的砸東西聲,趙晛在殿外駐足半晌,硬著頭皮進了殿門。
不出意外,入目一片狼藉。
太后將手邊上能砸的東西全砸了個乾淨,此時正喘著粗氣,怒瞪著他,卻遲遲不說一句話。
趙晛繃緊了唇,垂首走至太后身側蹲下身,乖順地伏在她膝頭:「孫兒知錯,皇祖母你消消氣,莫要因孫兒氣壞了身子。」
「這任羨之分明是有意折騰哀家……」太后扶著桌子的手臂微微顫抖,眉頭緊皺著,「必定是那虎狼崽子的授意,他如今是越發不將哀家放在眼裡了!」
她雙目泛紅,隱有恨意:「去,去將你外祖公請進宮!」
既然趙瞿容不得她橙家,一而再再而三欺辱於橙家,她又何懼與他撕破臉皮?
如今趙晛已是長大成人,趙瞿這個傀儡皇帝便再無用處。
*
從千秋殿離開後,任羨之並沒有直接離宮,而是調轉方向去了一趟立政殿。
趙瞿正坐在燭燈下批閱奏摺,見到任羨之來,第一句話便道:「你的藥失靈了,再給朕加些劑量。」
任羨之愣了愣,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趙瞿口中失靈的藥是何物。
他早先查驗過呂昭儀所用的助情香,不可否認那經過重新調配的助情香藥效更為猛烈持久,又有曼陀羅花粉致幻的效果加持,若是用在平常人身上,恐會致人神志癲狂,極度亢奮。
但趙瞿曾服用過他特調的湯藥,那些草藥皆是大寒性涼之物,便是對上呂昭儀調配的助情香,最多就是兩相相抵,短時間內總不至於叫藥效完全失靈。
任羨之覺得不是藥效失靈了,而是趙瞿動搖了。
他斟酌著該如何應答,面對趙瞿直勾勾的眼神卻有些無法開口,半晌才道出一句:「陛下,此藥傷身。」
趙瞿無所謂道:「死不了便是。」
任羨之嘆了口氣:「彼時陛下讓微臣調配此藥是無可奈何,如今您已是根基穩固,又因何作踐身子?」
趙瞿垂眸不語。
任羨之又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陛下無需為此惶恐,不如坦然待之。」
他其實看出了趙瞿糾結的地方根本不在於藥效是否失靈,而是在於面對謝昭昭時的失控感。
趙瞿習慣將一切掌控在自己手裡,偏偏身邊多出一個無法預測的變數,他殺不得,剮不得,只能擺在身邊,時刻攪得他心神不寧。
往日便罷了,趙瞿沒將她放在心上,只想著加以利用,足以緩解頭疾之苦,叫他整夜安眠便是。
但經過這一夜,趙瞿卻實實在在感受到了心慌意亂的滋味——無論是對她有了身體反應,還是他因她一句話亂了心神。
趙瞿從來不是一個會妥協的人。
等到謝昭昭走後,趙瞿便開始後悔說出了那句話,他根本就不打算放過呂昭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