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瞿覺得有些彆扭,卻並未拒絕她的好意,抿唇再吃了幾口。
等用過齋飯,沒等多長時間,謝昭昭又端來了藥碗。
他一開始沒有察覺到遞到嘴邊的是湯藥,猝不及防抿進了一小口,霎時間便皺起了眉:「這是什麼?」
苦澀黏稠的液體在舌尖上洇開,隱約還摻雜著細微的藥渣碎末,那濃烈尖銳的味道迅速在口腔內蔓延開,只一口便
險些讓他將剛剛吃下的齋飯嘔出來。
謝昭昭將藥碗向前湊了湊,笑著哄道:「這是拔毒散,可以散熱驅蛇毒。雖然味道聞著不太好,但這種藥方子最管用了,越是趁早服用越是能見奇效,說不準連著喝上幾日,陛下眼睛便能恢復了光亮。」
趙瞿將身體往後撤去,別著頭:「朕不喝。」
他語氣十分堅決,讓她懸在嘴角的笑意僵住。
謝昭昭莫名想到了在立政殿趙瞿被呂昭儀下藥昏迷的那一次,她原以為他醒著的時候便會更配合用藥治療,哪想到他還不如昏睡不醒時更容易將湯藥餵下去。
她強忍著想要卸掉趙瞿顳下頜關節的衝動:「陛下,你若是不喝,病怎麼會好?」
趙瞿只是固執地將方才的話又重複一遍:「朕不喝!」
謝昭昭攥著藥碗的手指捏得嘎吱嘎吱作響,她盯著趙瞿的臉:「陛下乃一國之君,天地無懼,卻單單只怕喝一碗湯藥嗎?」
她從小體弱多病是個藥罐子,雖然她也不喜歡喝藥,甚至有一陣子光是聞到熬藥時飄來的苦味便忍不住作嘔吐酸水,但為了活著,她從來不敢浪費一滴藥湯。
如今趙瞿被蛇蟒毒傷了眼睛,他竟是絲毫都不擔憂往後他的視力能不能恢復如初,只耍著小性子死活不願服下拔毒散。
若是他耽擱了最佳的治療時間,以後就成了眼瞎的盲人,便是他回到了皇宮又能如何?
越國能容得下一個雙目失明的國君嗎?
等到了那時,趙瞿只能將皇位禪讓給趙晛。
謝昭昭越想越是氣得咬牙切齒,只恨不得一拳頭砸在趙瞿臉上。
她強壓下怒火:「陛下要如何才願意喝下去?」
趙瞿自是聽出了她態度的變化,便仿佛下一刻便會摔了藥碗轉身離去似的,他默了默,語氣總算鬆動了些:「藥太苦了,有沒有蜜餞?」
謝昭昭:「……」
他當這裡是皇宮嗎?竟還點上菜了?
她去哪裡給他找蜜餞?
她沉默了一陣,到底是沒有再逼他,只道了一句:「你等著,我去外邊找一找。」
說罷,謝昭昭又出了酒窖,爬上了後廟寮房中。
此時天色已是隱隱泛明,約莫是丑時到寅時之間,了青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倒在草蓆上睡得極沉。
她進房看了他一眼,關上門自行去了前院。
寺院裡最不缺果脯這種東西,謝昭昭便趁著夜色潛到了佛殿外。
佛殿乃神聖之地,日夜都會有僧人守候,但值夜了一宿總難免有瞌睡疏忽的時候,更何況是在日月交替,天色將明不明之時,人的警惕心最為鬆懈。
謝昭昭侯在殿外觀望了片刻,見那跪坐在佛殿前的小僧垂目躬身,低著的腦袋時不時在空氣中向下點動,便躡手躡腳鑽進了殿門,從小僧背後繞到了供桌一側。
供果五花八門擺了一桌子,她抬首望去看花了眼,遲疑著從中挑選了幾樣果脯,各自取了兩三塊。
謝昭昭用衣袖裹好了果脯,正要轉身離開,那佛殿外倏而傳來從遠至近的腳步聲,隱約伴著一雙男女對話的嗓聲。
「京城四處戒嚴,小女只得深夜來訪,勞煩法照師父幫我轉告住持,後日招魂祭需得多請幾位高僧到任家去念經。」
「阿彌陀佛,貧僧定會轉告住持。」
那女聲聽著十分熟悉,謝昭昭擰著眉,腦海中莫名閃過薛蔓的模樣。
眼看著說話聲越來越近,她來不及離開,便一把掀起供桌上的黃布,俯身鑽到了桌子底下。
待到兩人步入佛殿之中,謝昭昭爬伏在地上,低著頭側目向外偷偷望去。
只見一女子頭頂帶著帷帽,她身形纖細,白紗下隱約可以瞧見她容貌的輪廓,面容精緻卻帶著幾分病態的柔美,更顯得楚楚動人。
謝昭昭一眼就認出了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