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早早在千秋殿侯著她,身邊的女官端著一碗墮子湯,又有幾人手持棍棒和一盤石磨。
趙引璋月份大了,光是喝藥無法墮胎,便用那棍棒反覆撞擊腹部,再以石磨重物墜壓,她整整被折磨了半個時辰,那楊守成留給她最後的期盼化作了一灘污血。
但她沒辦法怨恨母親,因為母親告訴她,生下那個餘孽會害死她,母親不想看她自掘墳墓,只能出此下策。
母親還說,叫她不要怨恨她,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趙引璋又選擇了相信母親。
誰讓她只有母親了。
直到此時趙引璋看到母親這般悠哉從容的模樣,她恍然之間仿佛意識到了什麼,卻又不敢相信,她只能呆呆地望著母親。
太后放下手中的酸棗湯,掀起眼皮朝她看了一眼:「璋兒,你要站在那裡呆愣到什麼時候?」
趙引璋回過神,埋著頭朝母親走去:「母后……」
她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被太后打斷:「你不該在這個時候進宮,宮裡四處是那人的眼線,快回你的公主府去,往後不要再做這等落人話柄的蠢事。」
趙引璋抿了抿唇,
還是忍不住道:「兒臣擔心母后的安危。」
「有什麼可擔心的?」太后冷笑一聲,「橙家造反與哀家何干?他可是捏著了哀家什麼證據?若非以理服人,單憑著哀家乃是那人的母后,那人便不敢輕易動哀家,你快走罷。」
她如此篤定趙瞿不敢殺她還有一個原因。
便是趙晛。
橙家謀逆造反,妄圖弒君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橙奉已死,她從始至終又沒有參與刺殺之中,就算趙瞿不顧念孝道,也總要顧念趙晛幾分。
趙晛乃是太后一手撫養成人,若趙瞿執意要除害她,那趙晛必然與他父子離心。
如今橙家已然倒台,她便沒了靠山和依仗,如同喪家之犬般,趙瞿完全沒必要殺了她。
而對於太后來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只要她還活著,哪怕落了勢,只需要再忍一忍,待她等到趙晛登基為帝的那一日,總還有翻身的機會。
趙引璋聽到母親近乎冷血的言論,忍不住沉默起來。
她自是知曉橙奉那小心謹慎的性子,若非是母親慫恿,橙奉恐怕做不出那般謀逆反叛的行徑。
而此時,橙家滿門覆滅,母親卻毫無愧色,便如當年對待她那般冷漠之至。
趙引璋想不通,在母親心中,她到底在意些什麼呢?
臨走時,趙引璋回眸望向太后手中捏著的琴樂譜子,又輕聲喚了句:「母后。」
她問:「為何趙晛字懷璋,而我叫引璋?」
璋乃玉器之意,民間又有「弄璋弄瓦」之典故,璋便指的是男子,而瓦則是指女子。
她的名字是母親親自取得,本以為引有開弓之意,璋乃美玉般品德高尚,直到她躲去民間那些時日,她才知她的名字與「招娣」「盼兒」並無不同,都飽含著踐踏之意。
可趙引璋始終不願相信那母女溫情都是一場空。
她偏執地望向太后,不知在暗暗期盼著什麼,然而太后卻不冷不熱地瞥了她一眼:「你進宮就為了問這蠢話?」
「你若不歡喜這名字,隨你改成守璋、抱璋都好,趕緊滾回你的公主府。」
待趙引璋默然離去後,太后撫著心口一陣鬱郁。
她每每瞧見這蠢物托生的女兒就覺得頭疼。
太后放下手中的琴樂譜子,召來宮婢:「太子去了何處?將他召來,便說哀家悲慟過度昏厥了過去。」
話音未落,殿外便傳來了腳步聲,太后以為是趙晛來了,連忙噤聲躺倒在了榻上,將手中樂譜藏掖在了被褥中。
還未闔上雙眸,忽聞宮婢撲通跪下,瑟瑟抖著喚道:「奴婢叩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太后呼吸一窒,凝神聽著殿內的動靜,但那宮婢跪下拜見過趙瞿後再沒了聲響,四處靜得讓人心慌。
她不得不擰著眉緩緩睜開了眼。
好巧不巧,她正對上趙瞿驟然貼近的臉。
他不知何時蹲伏著身子,半趴在她榻邊,一手支著下頜,眉眼含帶著笑意,卻只是盯著她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