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府邸極大,分前、中、後三院,一排排精緻的樓閣亭台錯落有致地分布著,那亭周掛著輕紗,夜風一拂便隨之飄動,將湖底的明月映出幾分朦朧,竟是美如仙境。
越靠近黃文曜居住的後院,那布置便越顯得奢靡華貴。
謝昭昭踏著漢白玉鋪就的甬道一路向前,兩旁是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珍稀花卉和樹木,懸在各處照明的琉璃燈,在潔白玉石上潑灑下一片片斑斕的影。
她幾乎已經可以腦補出先前的劉耀祖在此過著如何紙醉金迷,鐘鼓饌玉的日子。
他上輩子沒投個好胎,托生在一個貧苦之家,學習便成了他改變命運的唯一出路。而這輩子他出身鐘鳴鼎食之家,綾羅綢緞,美酒佳人,珍饈玉饌應有盡有,自是無需再奮發圖強。
但謝昭昭卻很難將上輩子那個靦腆上進的弟弟,與這輩子驕奢淫逸的黃文曜聯繫在一起。
越走近他的住處,她的腳步便越緩慢。
自從她恢復記憶後,找尋到劉耀祖和她上輩子的父母便好像成了一種執念,特別是聽到系統說他們這輩子過得還不錯時,那在山坳臨死前的怨懟和恨意就化作了一種蝕骨的毒,灼得她時時刻刻都好似被烈火炙烤。
她幾乎無時無刻不想殺了他們。
可現在謝昭昭將要達成心愿,過往的回憶忽然如潮水般湧來。
她想起了弟弟在高考前夕跟她打視頻,他說:「姐,等我以後大學畢業了,我一定要努力賺錢在海邊買個大別墅,你最喜歡看海,到時候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海上日出。」
她想起了媽媽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給她發信息,問她有沒有吃餃子,還給她轉帳了六百塊錢備註壓歲錢,叮囑她好好保重身體,在國外工作不要太辛苦。
她想起了爸爸在過生日吹蠟燭前許願,她問爸爸許了什麼願,爸爸說:「我希望你們姐弟兩個健康,平安,快樂一輩子。」
謝昭昭至死都想不通,他們為什麼要為了弟弟二十萬的彩禮錢就將她賣去了山坳里。
她明明已經很努力地賺錢,攢錢,她幾乎將自己半輩子攢下的贖身錢都花在了弟弟身上。
可他們還是把她賣了。
謝昭昭停在黃文曜的門前,她凝望著那扇門許久,終於伸手推開了門。
這一路上她遇見了不少黃府的僕人,她沒讓暗衛們傷害他們,只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便將他們打暈了過去。
謝昭昭腳下躺著東倒西歪的婢女和小廝,不過眨眼間,便被暗衛們處理了乾淨。
「你們在外邊等著,若我遇險便會喊叫你們。」
說罷,她獨自一人走進了房中。
黃文曜的寢室很大,謝昭昭踩著地板上鋪著的虎皮地毯,悄無聲息走近了他的床榻。
果然如她所料,黃文曜並非是獨自一人在房間,他身旁還陪著一位身著華服的貴婦人,婦人坐在榻邊,將他摟偎在身前,一手端著湯藥碗,另一手拿著湯勺小心翼翼放在嘴邊吹著涼氣。
她將湯勺遞到他嘴邊,他卻別過頭不願意喝下。
婦人心疼不已,連連叫道:「小耀,媽的心肝啊,你多少喝上兩口吧!你要是不喝,那傷口要怎麼才能好?」
他有氣無力哼笑一聲:「好不好又怎麼樣?我如今已經成了不能人道的閹人,還瞎了一隻眼,活著與死了也沒什麼區別,再看那害我的賤蹄子仍好端端活著,真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小耀,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婦人臉色一變,「那老東西不頂用,竟連一個女人都收拾不了,你且等著看,媽一定為你報仇。」
他有些咬牙切齒:「說到底想收拾謝彰彰是不難,可那謝昭昭從冬狩之後便銷聲匿跡,至今下落不明,你怎麼為我報仇?」
「媽什麼時候騙過你?雖然媽平時不常出門,但你爸天天進出宅院,在外結識了不少朋友,他昨日便跟我說過,有人在建善寺見到過那賤人。」
黃文曜擰眉問道:「真的?」
「真的。」
這一句卻不是婦人應的,而是謝昭昭回答的。
母子兩人被突然冒出的溫柔嗓音嚇了一跳。
婦人下意識地循聲望去,在看到謝昭昭那一身烏黑的打扮後,面色一凜,張嘴便似是要喊人。
謝昭昭看出她的意圖,將蒙在臉上的黑面巾扯了下來,同時伸手抵在唇上做出噤聲的動作:「我就是謝昭昭。」
黃文曜看到她,那一隻獨眼瞪得老大:「你好大的膽子,你竟然還敢來找我?!」
「我當然要找你,我們之間還有一筆帳沒算清楚。」
謝昭昭緩緩走近二人,婦人將湯藥碗猛地向前擲去,瓷碗叮了哐啷摔在地上打轉,濺得四處都是藥汁。
她氣勢洶洶從床架旁提起了一把劍:「你這賤人,就是你害了我兒?我今日定要你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