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瞿!趙瞿!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你?我恨你,你去死,去死啊!」
薛妃歇斯底里地扇打著他的臉,一字一頓盡裹挾著滔天的恨意。
她指甲在他臉龐上刮出道道血痕,趙瞿卻不躲不避,如同不知疼痛似的,任由薛妃將拳頭和巴掌向上揮舞。
適時天空下起了雨。
雨水淅淅瀝瀝落在臉上,將傷口澆得生疼,血水混著雨水模糊了視線,趙瞿渾不在意地闔上眼。
那發瘋似的拍打忽然止住,隨之傳
來一道冷清的女聲:「鬧夠了沒有?」
趙瞿忽聞那熟悉的嗓聲,幾乎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便連忙睜開了眼,直直望向來人。
謝昭昭就站在離他一步之遠的地方,她手裡攥著薛妃的手腕,眸光卻在凝望著他。
她在他視線望來的一瞬,與之短短相觸,而後飛快離開。
謝昭昭將不斷掙扎的薛妃一把按住:「你既然能認出他是趙瞿,便說明你並非痴傻到不辯菽麥的地步。你應當清楚,沒有人害死趙舜,他是不幸染上瘧疾才會早亡。」
薛妃聽見她提起趙舜的名字,霎時間激動起來,瞪大一雙眸子惡狠狠盯著她:「不,不是這樣的!」
「是他!」薛妃猛地轉過頭,用眼神死死勾住趙瞿,「原本不會有人知道的,沒人知道我遭受了什麼,沒人知道我付出了怎樣的代價,他將一切都毀了,他害死了我的舜兒,更害慘了我!」
她說的便是那最後一次,先皇駕崩後她被人算計與多名侍衛有染之事。
此事被趙瞿親眼撞破,他眼睜睜看著母親在昏睡之際被多人輪番玷污,便不顧一切提著劍沖了上去。
雖是制止了他們繼續下去,卻也因為動靜太大招引來了旁人,於是薛妃、趙瞿和趙舜三人,便被太后藉此緣由押入牢獄之中。
入獄後不久,趙舜就在獄中染上瘧疾,因沒有得到及時救治很快就死在了牢里。
薛妃涕流滿面,近乎怒吼:「我恨他,我日日夜夜都在恨他,我恨不得他去死!」
面對薛妃的惡語相向,趙瞿似是早已習慣。
他並不反駁,便沉默著任由她發泄。
裹著濕氣的冷風將雨水吹打在面上,謝昭昭毫不客氣地掰動薛妃的臉,掌心桎梏在她頰邊,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她:「你有什麼資格恨他?」
「不管你做了什麼,付出什麼代價,那都是你當初自己的選擇。如今你不去怪罪先皇,反倒將一切推責到彼時尚且年幼的孩童身上,你怎麼忍心?」
「你說他毀了一切,你可知教唆那奉送金丹太監的幕後指使是誰?明明是你們上一輩人的恩怨,就算趙瞿那日默不作聲,你也逃不脫下獄的命運!」
「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你蠢!你看不透前朝後宮的局勢,一門心思沉浸在情愛之中,渾然不知自己早已淪為棋盤上的棄子,被人幾番算計卻還不知醒悟,最終失去一切亦是命中注定。」
「趙瞿又做錯了什麼?你這般怨恨他,是因為趙舜死了,而他卻君臨天下嗎?你可知道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你是真的痴傻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謝昭昭像是炮仗般噼里啪啦不停炸著,她剛剛醒來不久,氣息極為不穩,說到最後已是喘不成聲。
她早就覺得薛妃奇怪,若薛妃真是神志顛倒,又怎麼會養一隻會叫趙瞿過敏的橘貓。
恐怕是薛妃記得一切,更記得趙瞿對貓毛過敏,存了心不想見他,便特意養了只橘貓在身邊。
話音落下,空氣凝成一片死寂。
自趙瞿登基後,便再沒有人敢這樣對待過薛妃。
他們人人將她供著,守著她,護著她,言行舉止皆是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話刺激到她,便讓她尋了短見。
沒人敢責怪她。
更沒人敢對她說這樣的話。
薛妃怔怔望著謝昭昭。
她臉上滿是水痕,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眼淚,空洞的雙眸中隱約閃爍著細碎的光。
「昭……」
趙瞿剛從齒間吐出一個字,便被謝昭昭打斷:「你沒錯,趙瞿,我早就說過錯不在你。」
他便也愣住了。
謝昭昭是曾對他說過這話,彼時他卻以為她是在可憐他。
但她如今又對著他說了一遍,她的嗓聲堅韌有力,她的目光灼灼如炬,仿佛沾染了什麼魔力似的,竟讓他忍不住想要去相信她的話。
錯不在他。
趙瞿垂下眸,雜亂鬱郁的情緒莫名被撫平。
雨越下越大,他卻從未有一刻感覺到如此平心靜氣。
「母妃,你想離開這裡嗎?」趙瞿輕輕拉住薛妃的手,「離開皇宮,離開嶺南,去哪裡都好,再也不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