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喜估摸著,她們該是聽說了趙瞿帶她上朝之事,許是有人猜測出了她的身份。而先前她作為太子妃時,那妃嬪當中又有不少人曾因為祖祠出現毒蛇之事傳過她的謠言。
如今聽聞她搖身一變將要成了六宮之主,自是心中惶恐不安,難免要親自上門來拜訪試探一番,看看她對那些過節是否還耿耿於懷,也好尋個機會示好求和。
除此之外,恐怕還有一些人是抱了別樣的心思,總要摸清楚她的脾性和底線,往後才能知道該與她如何相處。
重喜知道謝昭昭不愛吵鬧,但新官上任三把火,她們來都來了,他想著按照謝昭昭雷厲風行的性子,該是要給她們下一下馬威,如此好好威懾一番,以免她們不知所謂,再像是呂昭儀那般作出什麼么蛾子。
謝昭昭沉默片刻,道:「你將呂昭儀召來,其他人讓她們回去罷。」
重喜心有疑惑,卻並未多問,只如實將此話傳達到殿外。
那穿著華麗如花團錦簇的宮妃們聽聞此言,皆是忍不住幸災樂禍地望向呂昭儀。
誰不知道前段時間呂昭儀因為東施效顰受寵過一陣子,如今呂昭儀模仿過的本尊回歸,便也就此失了寵,再沒見過陛下召見她。
想必謝昭昭誰都不見,獨獨要召見呂昭儀,定是要與呂昭儀清算這一筆後帳才是。
想必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倆人恐怕要斗個高低輸贏,她們可是有一場好戲要看了。
她們嬉笑著目送呂昭儀進了立政殿,呂昭儀雖清楚謝昭昭並不是她們想像中的那種人,但到底有些時日未見,她心中也難免忐忑。
她緩緩步入立政殿,前些時候險些被割下頭顱的陰影似還籠罩在心頭,望見殿內熟悉的陳設,不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行至謝昭昭面前,端正地跪下叩拜施禮:「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鳳體康寧。」
「起來罷。」謝昭昭正坐在梳妝鏡前簪發,聽見身後動靜便回眸瞥了一眼,「上次在羅浮山,多謝你的面具。」
呂昭儀一愣,隨即想起冬狩前一夜在望舒湖畔,她們兩人沿湖而行,趙瞿卻不知何時跟了過來,立在樹林中凝望謝昭昭。
她下意識想要離開,走出沒幾步又有些擔心謝昭昭與趙瞿碰面時會被旁人識破身份,便在離開前特意去買了兩隻狐狸面具塞給了謝昭昭。
原不過是舉手之勞,呂昭儀沒想到過了這麼久,謝昭昭竟還記得此事,不免有些羞赧:「娘娘客氣了。」
「今日找你來,是想請你再幫我一個忙。」謝昭昭道,「你先前與我說過,你想出宮去尼姑庵修行,又或是詐死隱居山林,只要能不在宮中繼續待著便好。我知道你是沒了退路才會這樣說,我想宮中嬪妃之中應該不乏有與你類似想法,渴望掙脫宮牆束縛之人。」
「能入宮的女子皆是才情出眾,有擅琴棋書畫者,有精於歌舞音律者,有通曉經史子集者,有善於女工刺繡者,也有如呂自安那般廚藝精湛的女娘。」
「她們久居宮中,如豢養在千步廊山水閣中的珍獸般,雖衣食無憂、華服加身,卻也終身不得自由,只能一生困頓於此孤獨終老。」
「我想在京城中圈出一塊宅邸來,辦個女學,請她們來當教學。」
說到此處,謝昭昭稍作停頓:「不過此事非一日之功,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如此,你在後宮與她們相處時日更多,想必應該更了解她們的秉性和專長,勞煩你幫我細細斟酌挑選,為這教學安排出最妥當的人選。」
呂昭儀又是一怔。
這次她沉默了許久許久,半晌緩緩抬首望向謝昭昭,隨之再次叩拜下去:「多謝娘娘,臣妾必當傾盡全力,不負娘娘所託。」
呂昭儀很清楚,如今這世道留給女子的退路並不多。
她們一生不論身份尊貴或低微,除了娘家便是夫家,若再想另尋他路,也只有那尼姑庵中或有安身立命之處。
正是因此,呂昭儀才拼了命的想要往上爬,畢竟只有這樣她才能真實感受到自己還活著,才能實現她的人生價值。
是了,她們的價值就是以子為貴,望子成龍。
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子是這樣,她們出身簪纓世貴的女子更是這樣,即便才情出眾又能如何,也不過是為了烘託身價,以此作為攀附夫家的籌碼。
呂昭儀早在那次下藥計劃失敗後便已經認清現實,她知道趙瞿不會愛她們任何一人,她知道她再也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她以為她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而今謝昭昭卻願意在生與死之間,再給她們另闢出一條路來。
呂昭儀走後,啞光不禁問道:「娘娘要將她們送出宮去?陛下會同意嗎?」
「同意。」
這一聲回應卻不是謝昭昭答的,她聞聲側眸向殿外望去,見趙瞿踩著竹屐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你看朕將誰給你帶來了。」
話音落下,趙瞿身後便有暗衛提著一個被捆成粽子的男人行至謝昭昭面前,將那男人往地上一扔。
儘管謝昭昭從未見過那男人,她卻一眼就認出來了此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