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月前的雅宴,她也聽說他曾是少年意氣的探花郎,胸中懷有清平天下的抱負,而三年前,趙懷書因一場家族浩劫入宮為宦,本是高門子弟,卻在巨變後居宮中為奴。
「趙公公此番前來,是否有陛下的特旨?」柳尚宮試探著問道,言語間並未顯露出多少敬畏。
「正是如此。」趙懷書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卷聖旨,「陛下心系貴妃事情,令司察司協助尚宮局,徹查此案。若有不妥之處,還望尚宮海涵。」
「哪裡的話。」柳尚宮連忙接過聖旨,臉上的神色卻仍是平靜無波,「司察司願意協助,我等自然盡力配合。」
趙懷書點了點頭,目光緩緩掃過廳內眾人,最終落在關寧身上。
他並未停留太久,卻像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略微一頓後,轉身向柳尚宮說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從帳冊開始查起,還請尚宮為我安排一處。」
*
午後,關寧低頭整理帳冊,心中卻難免因他的到來而警惕起來。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位司察司的主事太監,遠比他表面上的溫和從容更為深不可測。
「關女官。」他溫聲喚道,語氣柔和,聽不出一絲威壓,「你手中的這本帳冊,可否讓我一觀?」
關寧心中一緊,但還是穩穩地起身,將手中的帳冊雙手遞上:「趙掌印請過目。」
趙懷書微微頷首,接過帳冊翻閱起來,他的目光沉穩,每一頁都看得極細緻。
忽然,他停在一頁,指尖輕輕點在一處字跡塗改的地方,問道:「這些改動,可有留下記錄?」
關寧低聲回答:「回掌印,帳目塗改多是在御苑庫房完成,我們僅負責謄抄,原始記錄並未標明原因。」
「未標明原因嗎……」趙懷書低聲喃喃,目光中似有深意。
他合上帳冊,目光柔和地看向關寧:「這些帳冊,尚需再核對原始帳目,還請關女官費心。」
「是。」關寧垂下頭應答,心中卻更加不安。
趙懷書離去後,司記司內的氣氛似乎更加壓抑。
關寧低頭埋首在清單中,卻無法抑制腦中的思緒。
張嬋的死,趙懷書的出現,還有這些帳冊中層層疊疊的隱秘,像是無形的絲線,將她一點點牽向更深的迷局之中。
趙懷書接手此案不過短短半日,後宮上下的氣氛卻已變得愈發緊張。
張嬋自盡帶來的震動尚未平息,皇后宮中的管教失職已然傳遍四方。
關寧原以為,這位溫潤如竹的太監,雖令人感到幾分威嚴,但終究不過是奉命行事。
然而隨著調查的展開,她卻漸漸意識到,趙懷書所展現的才智與狠絕,遠超她的預想。
清晨,御苑庫房前的台階上站滿了人,庫房掌事婆子親自帶領庫吏跪了一地,遠遠地只聽得哭聲隱約。
關寧隨著尚宮局其他人到來時,見趙懷書靜靜站在台階上,雙手垂於袖中,低頭看著掌事婆子,卻不發一言。
「趙掌印饒命啊!」那掌事婆子不斷磕頭,額上已經見了血,「庫房一向規矩嚴明,怎麼會出這種事?一定是下面人疏忽,才讓竊賊鑽了空子!」
第9章 珠簪疑雲(5)
趙懷書垂眸,看著她的神色沒有半分動搖。
他語調清淡如水:「庫房管得規矩嚴明,卻不知為何,總有帳冊上的東西消失無蹤?既然有空子可鑽,便是庫吏失職。」
關寧站在稍遠的地方,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微微蹙眉。
趙懷書的聲音聽起來不急不緩,甚至還有幾分平和,可話語中的邏輯與針對,卻讓人無從辯駁。
掌事婆子已經哭得涕淚橫流,不住磕頭,顫聲說道:「掌印明鑑,庫房內人手有限,若要詳細核對帳目,怕是還需再寬限些時日……」
「寬限時日?」趙懷書抬起頭,目光微微一轉,語氣依然溫和,「周掌事,這話似乎有些不妥。貴妃娘娘的珠寶失竊,影響重大,你讓我如何向陛下與娘娘交代?」
掌事婆子滿頭大汗,連連磕頭不已,卻已不知該說什麼。
趙懷書卻沒再看她,而是轉身吩咐身後的隨從:「從今日起,庫房內外增派人手,今日之內,必須交出所有帳目。」
話音落下,宮人們立刻應聲而動,將庫房圍了個水泄不通。
午後,關寧奉命帶著部分帳冊去往司察司匯報。
趙懷書並未立刻召見,而是讓她在外等候片刻。
關寧並未多想,低頭仔細翻閱帳冊,卻敏銳地察覺到,有幾頁紙似乎被翻得過於頻繁,邊緣微微捲起。
她皺了皺眉,將那幾頁仔細對比,發現塗改痕跡格外明顯,她正要深究,耳邊卻傳來輕輕的一聲:「關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