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書接過匣子,指尖無意間觸碰到關寧的手腕。
他迅速收回手,將匣子放在几案上,打開查看。匣內的記錄條理清晰,將某些異常指出,卻不作定論。
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一聲,語調帶著些許淡淡的感慨:「關女官,你的謹慎,倒是讓我意外。」
關寧抬眸,正與他對視片刻,心中隱約感到此話另有深意。
她垂下眼瞼,輕聲答道:「謹慎些,總不會錯。」
趙懷書盯著她片刻,眼中流露出一抹欣賞之色。
他將匣子蓋上,慢慢推回給她:「你確實是個聰慧之人。但有些事情,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
「關女官,你可曾聽過一句話?」他忽然轉了話鋒,語氣像是漫不經心,卻暗藏深意,「在這宮裡,許多事看似風平浪靜,其實每一步都已註定。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便已足夠。」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關寧卻聽出了弦外之音。
她心中微微一沉,沉思片刻,抬頭微笑:「趙掌印教誨的是。只是不知,自己的事應做到何種程度,才能算是『足夠』?」
趙懷書聞言微怔,旋即低聲一笑。
燈火微晃,兩人目光在昏暗的光影中交匯,誰都未再多言。
當夜,趙懷書提著關寧呈上的小匣,走過幽深的廊道,徑直來到宣政殿偏殿。
皇帝似乎早已等候多時,手中把玩著一枚玉質棋子,似笑非笑地注視著他。
「陛下,」趙懷書躬身,將匣子呈上,「這是關女官今日呈遞的帳冊,奴婢已查看,並未發現異常。」
皇帝接過匣子,隨意翻了翻,又將其放回桌案上。
他低頭沉思片刻,忽然問:「她知道多少?」
趙懷書抬頭,看向這位掌控全局的帝王,語氣不疾不徐:「她只看到了局外的細枝末節,未觸及核心。但她的聰明,足以察覺其中不對。」
皇帝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棋盤上,隨手落下一子,語氣淡然:「無妨。她既聰明,便不會妄動。」
「這盤棋,才剛剛開始。」
他將玉子輕輕擱在棋盤中央,眉眼間一片從容。
而棋局之外,關寧的身影正立在夜色之中,遠眺著宮牆外無盡的黑暗。
趙懷書自宣政殿退下,夜風微涼,他行至半路,忽然駐足回望。
身後空蕩的廊道無一人影,只有微弱的燈火在暗夜中搖曳。
他垂眸沉思片刻,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繼續邁步離去。
今晚皇帝的一句話,意有所指。
關寧將帳冊妥善放回藏匣後,便靠在案几旁,重新審視這些天的事,雖無確鑿證據,但她已逐漸拼湊出一幅模糊的輪廓。
貴妃的計謀本不算精妙,甚至顯得有些拙劣。她原以為自己是布局者,可事實上,她不過是陰影中的一枚棋子,被人刻意引向自以為正確的方向。
關寧隱隱覺得,趙懷書口中的「足夠」二字,絕非無意,他似乎在暗示什麼,卻又不願多說。
她輕嘆一聲,提筆在紙上寫下幾句推測,卻在最後一刻停筆,將紙張揉成一團,扔入火盆。炭火升騰,瞬間將紙張吞噬殆盡,只餘一抹青煙裊裊散開。
她抬頭望向窗外,月光如水,灑在庭院的青石板上,朦朧而冷寂。
「或許,我已踏入了一場無解的局。」
*
翌日清晨,宮內氣氛較昨日更加緊張。
司察司的探查正按部就班地推進,而宮中妃嬪的私語也逐漸多了起來。
貴妃雖表面無恙,卻明顯比往常多了幾分謹慎。
關寧裝作未見,平靜地行至尚宮局門前,將整理好的物料交予魏尚宮。
魏尚宮微微頷首,道:「近日宮中風聲緊,你且謹慎些。」
關寧點頭應是,未多言語,轉身離開。
但魏尚宮目送她的背影,眼中多了一抹複雜之色。
關寧離開尚宮局後,行至宮道中央,忽然看見趙懷書正自廊道的另一端走來。
他身著一襲掌印長袍,腰間系一枚簡約的玉佩,整個人如青松立於風雪間,姿態清逸中透著穩重。
趙懷書見她停步,目光中閃過一絲溫和的笑意,主動開口道:「關女官,可否一同走一程?」
關寧垂首一禮,語氣如常:「趙掌印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