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消瘦,面容沉穩,低頭拱手道:「陛下,徐大人所言未免急切。陛下正值盛年,何來國本未穩之憂?儲君之事尚可從長計議,斷不可倉促決斷。」
李博暗暗的罵了句徐勉,他這個時候將皇長子推上立儲風波,無疑是將皇后、將皇長子、將他李家推上刀尖上。
朝堂眾說紛紜。
皇帝沉默,緩緩開口:「徐卿、李卿,朕知道你們為朝廷鞠躬盡瘁,現大康內憂外患啊。關於立儲之事,等過了這些日子再行商議。」
「慧王、良王在鴻臚寺、宗正寺歷練許些年了吧,該為百姓做些實事了,現在南方賑災和邊境糧草事宜就交與你們。」
慧王乃大皇子,中宮嫡出,背靠左相;良王乃二皇子,生母貴妃,背靠右相。
徐勉和李衡對視一眼,明白了這是皇帝的退讓,三年前的三城慘案,趙氏滿門抄斬,讓皇帝對世家不敢太大動作。
兩位皇子心中有各自的較量,雙雙領旨謝恩。
*
關寧從司記司的值房內走出,腦中還在想著幾日前的調令,她升官了,掌記職位雖只是八品,但確確實實已是官身。
她不過入宮三月又半,一無家族依靠,二無後宮依靠,這升職來得確實是快,她萬萬不敢犯錯,行為處事越發的小心,每日處理大量的文書和記錄,常常忙到夜深人靜才能回到永巷令。
今日難得稍早結束,關寧推開院門,卻見院內窗明几淨,收拾得整整齊齊,一盆剛換水的素心蘭被小心翼翼地擺在院內的石桌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微微挑眉,這幾日她忙於事務,院內不該如此整潔。正出神間,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
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宮女端著熱水走了進來,見到關寧連忙放下水盆,屈膝行禮:「掌記大人,您回來了。」
關寧仔細打量她,這宮女眉眼清秀,身形纖瘦,雖低眉順眼,卻透著一絲細心和機靈。
她不動聲色問道:「屋子是你收拾的?」
「是……是奴婢擅自做主了,還請大人責罰。」小宮女連忙跪下,聲音透著幾分緊張,面容清秀,卻掩不住一絲怯弱,「只是見掌記大人身邊沒人侍奉,屋子幾日沒住便會落了灰,奴婢想著大人日夜辛勞,便自作主張打掃了。」
關寧沒說話,走到桌邊,手指輕輕划過光潔的桌面。
她並未露出責備之意,而是隨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唐小春。」
「嗯,小春。」關寧點點頭,語氣淡然,「你倒是細心,宮裡哪個教你的這份周到?」
小春抬起頭,怯生生地說道:「奴婢是浣衣局的宮女,自小隨母親學做活,進宮後不敢有絲毫懈怠。只要能伺候好大人,便是奴婢的福分。」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謙卑又機靈。
關寧聽著,目光在她臉上多停留了幾分。
此後幾日,關寧發現自己無論是早晨起床還是夜晚歸來,房內的每一件小事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條。
茶盞里的茶始終是新換的,屋角的素心蘭也時時清水潤澤。
有一日,關寧從值房回來,發現小春正低著頭,跪在屋外的石階上擦拭青磚。
她走過去,輕聲問道:「做這些,是想討好我?」
小春猛地抬頭,臉上一陣慌亂:「奴婢不敢!只是……」
「只是什麼?」關寧盯著她,眼中帶著一絲探究。
小春咬了咬唇,低聲說道:「奴婢無意討好,只是想……請大人教奴婢識字。」
「識字?」關寧有些意外,「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
小春低下頭,聲音發顫:「奴婢出身西北,家人都在戰亂中沒了,隨同鄉一起到了京城難民營,若不是有幸進宮,可能連活著都難。可在宮裡,奴婢知道,只有能識字的宮女才有機會向上走。」
說到這裡,她抬起頭,目光中帶著一絲祈求:「大人您才學過人,奴婢冒昧,請您教教我。」
關寧沉默了片刻,走到桌前,手指輕輕划過桌面光潔的木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