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寧斂了斂衣袖,福了一禮,直言道:「聽聞御用菜園案牽連甚廣,許多宮人、小吏都被問責,但其中必有許多無辜之人被牽連。」
趙懷書想到了剛剛看到了不妥的地方,想到了她此番前來的意思了。
趙懷書緩緩站起身,走到書案前,將幾本卷宗疊在一起,不知怎的,他偏想探尋一般:「關掌記,你可知道這案子有多少人牽涉其中嗎?御用菜園一案,涉及百餘人,光是前朝的相關官員就不下數十人。這每一個名字,都可能是牽動更大罪證的線索。」
關寧抬眸看他,神色堅定:「但無辜的人不該被列入其中,哪怕是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趙懷書沉默片刻,目光中透出幾分複雜。
他嘆了口氣,低聲道:「這案子的牽扯比你想像得更深,我能做的,只是盡力減少冤屈。可哪怕如此,仍會有漏網之魚,也會有替罪羊。這是無法避免的平衡。」
「若連無法開口的小人物都能隨意犧牲,那麼所謂的平衡不過是站在權勢一方的偏袒。」關寧語氣平靜,眼神卻異常堅定,「趙掌印,這不是平衡,而是失衡。」
趙懷書看著她,神色微微鬆動,似乎有些意外,似乎是應該如此,又似乎在她的回答中得到了某種答案。
他忽然輕笑了一聲,低聲道:「關掌記,你知道嗎,我原以為你來只是為了一個宮女,卻沒想到你是為了我。」
關寧微微一怔,隨即搖頭:「您誤會了,我只是希望宮中能真正清明,而不是靠無辜之人被犧牲換來的假象。」
趙懷書抬手揉了揉眉心,笑容帶了幾分疲憊,卻又透著欽佩:「關寧,你讓我感到意外,也讓我知道了,這世上還有人真正關心這些小人物的命運。」
他頓了頓,低聲道:「放心,御用菜園案我會重新核查。」
關寧見他答應,微微福身:「多謝趙掌印。」
關寧走後,趙懷書提筆在之前攤開的紙上正式地落下第一個字。
司察司外。
夜風拂面,關寧提燈走出司察司大門,宮牆高聳,月光下顯得越發冷峻:「趙懷書,你終究還是那個能被人信任的人。」
她回頭望了一眼依舊燈火通明的署內,低聲喃喃:「若有朝一日,我也能像你一樣,手握權柄,或許能為更多人討一個公道。」
夜色沉沉,而她的腳步,愈發堅定。
*
清晨,宣政殿內。
燭火跳躍,映得宣政殿內一片陰沉。皇帝坐於御案之後,翻閱著方才趙懷書呈上的奏摺。
名單上一行行名字,罪證累累,牽涉宮中百餘人、幾十名官員,字裡行間透出的腐敗之氣,讓人作嘔。
趙懷書靜靜跪於殿中,眉目低垂,沉穩如常。
皇帝放下奏摺,目光微微掃過案幾。他抬手指了指名錄,語氣冷淡:「這份名單,可還算完備?」
趙懷書叩首,低聲道:「已是奴婢盡力查出的最詳盡罪證,但奴婢以為任憑戶部郎中的能耐,斷不可能有這個手筆。」
聽聞此言,皇帝並未動怒,而是露出一抹笑:「但有這份名單,已足夠了。」
趙懷書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低頭說道:「陛下聖明。」
趙懷書抬眸,沉思片刻:「陛下,左監門衛方顯英——」
「徐勉……」他低聲念出這個名字,語氣淡漠得聽不出喜怒,「暫時不動他。但房博文,還有宮中那些人,立即押送司察司,徹查此案。再傳旨,方顯英監察不利、以權謀私,發配炎州。」
趙懷書知道皇帝給了方顯英一個機會了,炎州是西南邊疆三城之後最大的一座城池,三年前寧州城破,炎州地址位置不如寧州,豐饒不及中原,富庶不及江南,且經常有水患大旱這種天災,百姓都認為胡越匪軍都直取中原。
而炎州刺史協一城之力,等到了大康的援軍,阻止了胡越匪軍的鐵蹄。
炎州刺史是誰?那蘇庭燈是也,蘇庭燈是慶安十二年殿試的二甲第一人,同年外放至炎州,名不見經傳的人去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無人在意,後來,聽說政績不錯,慶安十五年升任炎州刺史。
去了這個地方,他知道方顯英以後的路他可以靠自己了。
皇帝緩緩起身,走到窗邊,目光遠眺天邊隱隱泛起的晨光。風聲掠過簾幕,帶著寒意。
「你知道,顯允,朕隱忍了多少年才走到今天。」皇帝低聲道,「世家盤根錯節,貪腐成風。朕早該動手,可每動一次,便是一場生死博弈。惡臭膿瘡須得一擊挖去。如今你查出的這些東西,雖不足以扳倒世家,但可以清理掉那些吮癰舐痔的人,得以肅清朝堂的根基。」
「百餘人,幾十官員,牽涉之深已足夠震懾一方。換掉這些人,宮中氣數便會隨之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