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此言差矣。大理寺一日不放人,這案子便懸在咱們頭頂。若不小心處置,給了御史彈劾的機會,怕是良王殿下的渭河事宜也要受牽連。」
此言一出,堂內氣氛頓時緊繃。
畢竟關乎到那位主,誰也不願意觸鱗。
良王笑一聲,放下茶盞,語帶不屑:「一個區區民女,竟然要我們徐府眾人費心至此?哼,朝中若真有人藉此做文章,那也是手段拙劣,咱們不必懼之。」
又道,「不過死了個女人,各位犯得著如此緊張嗎?」
「找個理由隨便解釋一下,引導輿論反轉,比如說說那女子不檢點……」
「好法子很多,怎麼會沒有法子。」
他的語氣漫不經心,卻引得眾人側目。
良王這話驚醒了剛剛在互相爭吵的眾人。
他們都明白良王話里的意思。
「徐煥這件事,咱們可以稱本徐公子打算一頂小轎將她抬入府中,哪曾想那民女自裁。現下鬧得越大,若我們放出風聲說出此等打算,罪責全在那民女身上,倒可以顯得大理寺是在無事找事。」一位白須老臣緩緩道,「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渭河改道案,端午汛期在即,若渭河問題不能解決,百姓起了怨氣,良王殿下這差事便不好辦了。」
良王聞言微微頷首:「正是。渭河改道一事不僅關乎邊境糧草,還關乎本王的名聲。」
「殿下明鑑,」少卿附和道,「咱們該專注於渭河改道。端午將至,若不能定下最佳方案,汛期恐生亂子。殿下肩負朝廷重託,此事才是重中之重。」
「若能在端午前見成效,那便是天大的功勞。」另一位心腹接口附和。
良王抬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語氣卻多了幾分從容:「此事確實不易,本王早已安排得當,渭河改道一事必能成。」
良王站起身,目光落在書房匾額上——「通衢萬里」。
他緩緩說道:「通衢萬里,當如渭河直道,天下可知良王之能。」
聽到此處,一直沉默的徐勉終於抬起眼,目光掃過眾人。
只是他未發一言,只端起茶碗淺淺呷了一口,似在回味其中滋味,又似對眾人的議論置若罔聞。
待眾人散去,徐勉卻獨坐堂中許久未動。
他的目光落在燈影搖曳的牆壁上,仿佛透過虛空注視著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如今的皇帝,已不再是那個任由權臣牽著鼻子走的年輕君主,他到底要做什麼,徐勉看不透,但他隱隱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他低聲喃喃:「殿下,你手中的棋,未必能贏啊……」
*
關寧手中捧著案策,腳步輕快,耳畔傳來的是微風穿過樹葉的沙沙聲,剛拐過一座迴廊,前方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逆光而立。
趙懷書正緩步而行,清俊的面容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趙掌印?」關寧抬聲喚他。
趙懷書回頭,見到她,眉眼間的沉思一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溫雅的笑:「關御筆,怎巧在這裡遇見?」
「巧也不巧,掌印可是也往司察司去?」關寧揚了揚手中厚重的案策。
趙懷書點頭,步伐放緩,與她並肩同行:「正好一路。」
兩人攜步而行,初夏的風微涼,拂過周遭草木,帶來陣陣清香。
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灑下斑駁光影,隨著風影晃動。
「關御筆近來事務繁忙,可還有閒暇消遣?」趙懷書隨口問道,語調溫和,似是為了調節靜謐的氣氛。
關寧輕笑一聲:「自然是忙得很,哪有什麼閒暇。」頓了頓,她望向不遠處盛放的花,隨口說道,「倒是掌印,事務繁重,還能從容觀花。」
趙懷書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低聲道:「宮中花木雖盛,但終究不及宮外來的生動。關御筆入宮前,想必也曾見過一樹風中飛紅,豈不更勝此間?」
關寧微微一怔,嘴角的笑意帶了幾分懷念:「家鄉的確有過那樣的光景。只是多年過去,如今已記不真切了。」
趙懷書看她神情悵然,未再多言,反而指了指前方的一叢芭蕉:「看那一葉綠,與春夏交替之意何其相似。御筆若再抽身不得,豈不辜負了這片好景?」
關寧看了他一眼,半認真半打趣地道:「趙掌印總以詩句托喻,倒顯得我俗不可耐了。」
趙懷書被她逗得一笑,眉眼彎彎,卻只輕聲道:「花木雖美,不過寄託之物,關御筆若不賞,也無甚妨礙。」
兩人語調輕鬆,談論之間無關公事,更無半分拘束,倒像是早已相識許久的老友。
行至園中一片空曠處,遠遠的,突然傳來幾聲清脆的犬吠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