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聞言一愣,旋即會意,連忙應下。
午時已過,烈日當空,宣州刺史府的高牆下,馬蹄揚起一陣塵埃。
大門緩緩打開,身著官服的僕從迎上前來,將奉使一行引入府中。
關寧下了馬,抬眸看了一眼高懸的匾額,目光淡淡,神色未變。
趙懷書翻身下馬,看了眼她,順手撫了撫衣袖上的褶皺。
「趙掌印、魏度支、關奉使——」杜彪笑著將他們迎入府內,告知了晚上的安排,「一路勞頓,諸位先歇息片刻,晚上為奉使接風洗塵。」
而關寧只是微微頷首,未曾多言。
杜彪目光微動,旋即又笑道:「天色尚早,不若幾位先隨本官至廳堂用些茶點,稍作歇息?」
「多謝杜刺史美意。」關寧言辭有禮,目光卻並未停留在刺史身上,而是緩緩掃過周圍,似是無意,又似是在觀察些什麼。
杜彪心頭微微一慌,笑容不變,側身做出請的手勢。
眾人入府,穿過長廊,來到廳堂,廳中清風拂過,茶香裊裊,一切都顯得十分靜謐而妥帖。
此時,日頭漸西,天色逐漸暗下去,府內燈火初上,晚宴的氛圍愈加濃厚。
時候不早了,杜彪起身,笑道:「夜色將臨,各位舟車勞頓多時,不若先去客房更衣歇息,待宴席準備妥當,再請諸位赴宴。」
「如此甚好。」趙懷書頷首。
魏翰原本對這場宴席並無興趣,但此刻也沒有推辭。
關寧垂眸,不置可否。
幾名僕從上前,引著他們各自前往客房。
然而,就在他們離去後,杜彪臉上的笑意終於淡了下來。
他看向管家,聲音低了幾分:「可曾安排好?」
管家低聲道:「回大人,清倌已經安排了。至於那位關奉使……」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屬下已經去城東找人,選了一名最乾淨的清倌,待會便送去她席旁。」
杜彪斂了斂衣袖,安心地笑了:「很好。」
夜幕降臨,刺史府張燈結彩,席面鋪陳得極為精緻。
大堂之上,燈火通明,金絲紅漆屏風映照出隱隱綽綽的舞姬身影。琴瑟悠揚,絲竹繞樑,整個廳堂瀰漫著淡淡的檀香與酒香。
趙懷書被引至主位旁,杜彪滿面笑容,親自作陪,身旁還有幾位當地官員,一同舉杯相迎。
趙懷書落座後,視線微微一頓。
他的身側,坐著一名衣著華美、眉眼含笑的妙齡女子,纖纖玉手持盞,巧笑倩兮。
——是刺史特意安排的樂坊佳人。
她身姿纖細,眉目溫婉,衣飾雖華美卻不艷俗,反倒帶著幾分書卷氣息。她盈盈一拜,聲音輕柔:「趙公子舟車勞頓,不如先飲一杯清酒緩神?」
趙懷書眉目微斂,未曾接過那杯酒,而是轉頭看向宣州刺史,語氣溫和而疏離:「杜大人何意?」
杜彪笑著解釋道:「這位是宣州樂坊的清倌,並非尋常歌姬舞女,平日裡也只是作陪清談,不涉旁務。趙掌印一向清貴,本官特意安排了乾淨的人伺候,免得落人口舌。」
趙懷書聞言,目光未變,只是微微偏頭,看了一眼身旁女子。
清倌見狀,輕輕笑了笑,聲音溫軟:「趙公子不必拘謹,奴不過是奉命相陪。」
趙懷書聞言,眉眼間透出一絲清冷的疏遠:「杜大人厚愛,在下心領,我向來獨身慣了,請將這人散了去。」
杜彪聞言,臉上的笑意不減,語氣依舊溫和:「趙掌印遠道而來,宣州總不能怠慢貴客。何況,這位姑娘確是清倌,並無不妥。」
趙懷書眼神冷了下來,言辭不急不緩:「大人此言差矣,官員在外,當以身作則。但我等是替皇上辦事的,凡事需謹慎,還是不必多此一舉了。」
杜彪眼底閃過一絲晦暗,隨即哈哈一笑,似是不以為意:「趙掌印果然謹慎。」
說罷,他側頭看向那名清倌,淡淡揮手:「罷了,既然趙掌印不喜,本官便不勉強了。那你便退下吧。」
他側頭對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會意,立刻讓清倌退下,清倌臉色微僵,眸中閃過一絲不甘,但也不敢多言,只得行禮退去。
趙懷書這才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了一口,眼底的冷意稍稍散去。
魏翰低頭飲茶,未曾發表任何意見。
關寧走進來看著這一幕,輕輕端起茶盞,淺嘗一口,眼底似笑非笑,卻並未開口。
然而,她方一落座,便看見身側多了一個人。
一名身姿纖細的青年男子,衣衫華貴,眉目清秀,含笑望著她,聲音溫潤:「奉使一路辛苦,奴敬奉使一杯薄酒。」
關寧微微一怔,目光緩緩落在這名男子身上,眸色微沉。
她緩緩移開視線,落在上座的宣州刺史身上,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杜大人倒是好生周到。」
杜彪舉杯含笑:「奉使貴為朝廷命官,自當好生款待。」
關寧垂眸,斂去眼底的一絲冷意。
趙懷書默然看著這一幕,手中的酒盞轉了一圈,未曾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