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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枚朱文官印,印背雕刻著「趙閒源」三字,她當時年幼,不甚在意,拾起時順手抹去塵埃,未曾想,印章竟從一角裂開了一道細縫。

趙閒源回府後,用印時才發覺此事。

彼時夜深,書房燈火昏黃,他連試了幾次,才驚覺印章有缺。

「阿耶得知此事後,勃然大怒,將我狠狠責罰了一頓,罰跪書房。」她淡淡說道,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次日,他帶我親自登門賠罪。」

趙閒源聽後,竟未動怒,她那時不懂權勢,但懂得人的氣度。

趙閒源是個極好的人,知道她是無心之失,不但沒有責怪,還笑著勸阿耶不要太嚴厲。

她記得那日趙閒源坐在書房,緩緩翻書,眼神沉靜,語氣溫和:「小孩子頑皮罷了,白兄不必苛責。」

但阿耶心裡到底過意不去,畢竟這枚印章趙閒源用得極順手,所以他親手雕了一枚新的印章,送去趙家。

阿耶刻印,素來習慣將人之名與字以隱刻手法鐫於印面。為了表示歉意,他還在印章四周暗藏花中四君子,若細看印泥所落,於太陽之下,便可見梅蘭竹菊隱現。

那方印章,雕刻極細,通體烏玉,趙閒源收到後甚為喜愛,從此隨身攜帶,落款公文皆用此印。

「可惜——」白思清緩緩攏袖,眸中神色微沉,「趙家一朝覆滅,在趙家出事前,這枚印章,便也消失了。」

她語畢,從袖中取出一方錦盒,輕輕推至關寧面前。錦盒打開,朱紅封泥映入眼帘,一方印章靜靜地躺在其中。

烏玉溫潤,雕工細膩,四角微磨,依舊可見隱約花紋。

她輕輕按上印章,掌心微微收緊:「如今,它就在我這裡。」

關寧凝神細看,心跳微頓。

她抬眸看向白思清,目光深沉:「這印章,是如何流落到你手上的?」

白思清微微一笑,指尖輕觸印面,緩緩道:「慶安十七年趙家抄斬,這方印章,悄然被送往宣州,送到我阿耶手中,但那時我阿耶病重,所以這章一直是我在保存。」

風吹簾動,湖水輕晃,茶香裊裊間,時光仿佛倒流,帶回那遙遠的往昔。

關寧看著那枚印章,心頭隱隱浮現出一個念頭——如果趙閒源一直用這枚印章,那麼當初慶安帝定趙家的罪時,那些所謂的「證據」上的印記……究竟是哪一枚?

她心底某處,被悄然撬開了一道縫隙。

第69章 江南西道(9)

夕陽西沉,天邊一抹深紅燃燒著最後的光輝,仿佛血色殘陽,映照著宣州城的輪廓。

關寧踏著落日餘暉走回了刺史府。

她的手始終放在袖中,指尖輕輕摩挲著那方錦盒,盒子表面細膩溫涼,而她的掌心卻隱隱滲出汗意。

回到刺史府,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她沒有去找趙懷書,也沒有點燈。房間裡光線昏暗,只有窗欞投下幾縷殘餘的天光,隨著時間流逝,微光一點點消散,最終將整個屋子吞沒在夜色之中。

錦盒擺在案桌上,盒面光滑,溫潤如玉,而她的手掌卻是冰涼的。

她的思緒翻湧,如同浪潮一層層席捲而來,無法平息。

她一直以為,關家戰死疆場,是邊關將士的宿命。她從未懷疑過——他們戰死,是因為敵軍太強,是因為援軍來不及,是因為局勢絕望,是因為力竭孤立…………是他們拼盡最後一滴血,死在了榮耀的地方。

可現在,她才知道,這一切不是命運,而是人為。

如果援兵到來,莫大將軍是否不會戰死?家族親人是否都還會在?

如果西南道並非袖手旁觀,邊疆三城是否仍在大康的版圖之中?

如果當初……如果當初……

她的腦海里無數次地推演著各種可能性,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攥住,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那不是單純的戰敗,而是死於朝堂之人的算計之下。

她終於明白,自己所面對的,不只是腐朽的舊制,不只是改革的阻力,而是吞噬忠臣良將、把邊疆將士當作棋子、隨意拋棄犧牲的龐然大物。

她怒。她恨。她悲。

不,她不能被情緒左右,她不能讓憤怒遮蔽了理智。

她閉上眼,指尖輕顫地握緊了錦盒,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必須要讓真相大白,她必須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她眼前仿佛又浮現那年冬日,上京路上,成群結隊的難民。大雪紛揚,天地蒼茫,破廟中,她縮在秦婆身邊,聽著身旁的老嫗低聲哭泣,聽著孩童在寒風中啜泣,聽著男人們咬緊牙關壓下絕望的嘆息。

如果沒有這一場人為的陰謀,他們是否不會踏上這條逃亡之路?

她睜開眼,掌心微微用力,指尖深深嵌入錦盒的雕紋之中。

她不能讓那些人就這樣逍遙法外。

***

次日正午,宣州府衙,正廳之上氣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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