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開燈的房間一片昏暗,迴蕩著她啜泣的聲音。
應棠看她哭得比跟談了好幾年的男朋友分手那次還要傷心,有些不忍心再看下去,但也捨不得離開。
緩緩走到她身邊,應棠蹲在她身前,想伸手幫她擦眼淚卻這麼也觸摸不到,只能表情要哭不哭地點評道:「哭得真醜。」
她記得之前她們晚上一起看甄嬛傳,看到沈眉莊去世的那一集時都哭了,何苑當時被這一幕深深觸動,對著她說:「好閨蜜,要是你死了我也要像甄嬛這樣哭。」
當時應棠沒當真,還開玩笑道:「那我到時候變成鬼也要來檢查一下你到底哭得像不像。」
現在她真的來檢查了,但何苑哭得一點都不像。比電視裡演的丑多了,一點表情管理都沒有。
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這個表情時她還是會想陪她一起哭。
她從身後默默抱著何苑,像她還在時的那樣,輕輕撫上她的後背,閉上眼睛。
在門口看到這一幕,莊玉蘭默默走到門口。
站在漆黑一片的樓道里,她突然想起自己昨天憤怒之下的追問。
她問那個老太太:「憑什麼死的是她?」
當時她氣昏了頭,覺得自己倒霉透頂,覺得對她根本不公平。甚至有些陰暗地想,要是她不走那條路,是不是死的就是別人而不是她。
但現在她突然很慶幸死的是她而不是別的什麼人。
因為這個世界上其他人多多少少都還有人惦記著。
只有她,已經不會再有人因為她的死感到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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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何苑家裡出來的路上,莊玉蘭和應棠都很低落。
兩人各有心事地沉默了一會兒,應棠突然對莊玉蘭說:「我不想回家了。」
手裡還提著她親手織的圍巾,莊玉蘭疑惑地看她:「為什麼?」
應棠說:「我害怕看見他們完全不在意我,那我會非常生氣的,死不瞑目啊。」
「可是你還沒回家去看過呢,萬一他們很想念你呢?」
應棠固執地搖搖頭:「我媽肯定對我很失望,她那麼辛苦把我養大,我卻什麼都沒做成,就這樣潦草結尾。」
「你不知道,她是一個特別厲害的老師,教出來的學生一個比一個優秀,反而是我,一直這麼沒用。」
一向擅長安慰人的莊玉蘭第一次說不出安慰的話,應棠這話讓她想到了自己的媽媽,死前是不是也是帶著對她的失望呢,又是失望到什麼程度會狠心地把她一個人丟在世上呢?
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一個長椅旁,一個醉漢已經躺倒在椅子上,鼾聲震天。
看見一堆空啤酒瓶旁還有一個嶄新的,莊玉蘭挑起眉地看向應棠:「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喝一瓶沒事吧。」
應棠被她逗笑:「沒人管得了你,都做鬼了,咱們大大方方的啊。」
莊玉蘭做賊心虛,先環顧四周後才把易拉罐拿起來,打開。
「不過你能喝東西嗎?」應棠有些不解地問。
莊玉蘭一邊把酒往嘴裡倒一邊說:「當然了,我都能碰到東西,那肯定也能喝...」
剛說完,倒進嘴裡的酒又原封不動地倒了回去。
她感覺喉嚨被堵了幾顆大石頭,讓她失去吞咽的功能。在原地呆了幾秒,她難以置信地看向應棠。
應棠倒沒覺得有多奇怪,很平靜地說:「很正常嘛,體質再怎麼特殊也是鬼,小鬼是吃不了東西的。」
生命中最後一點的樂趣也被剝奪,莊玉蘭崩潰地把酒放回原位。
她不死心,突然毫無徵兆地蹲在地上,在應棠的尖叫聲中抓了一把草放到嘴裡。
嚼嚼嚼,吞不下去。
嚼嚼嚼,還是吞不下去。
看她面無表情地嚼草,和老牛成精了一樣,應棠嚇得想跪下求她:「玉蘭,你別嚼了,我害怕。」
把嚼碎的草吐在地上,莊玉蘭氣憤地看向應棠:「那我現在除了沾食物一身口水還能做什麼?」
應棠寬慰她:「你想多了,你連沾它們一身口水都做不到。」
頹喪地倒在地上,莊玉蘭閉上眼睛。
鬼不需要睡眠,也不會感到困,所以應棠也躺在她旁邊跟她說著話。
兩人就這樣聊天聊得非常忘我,全然忘記天已經快亮了。
在天邊翻魚肚白的時候,應棠突然驚慌地站起身說:「不好,快去找一個能遮住陽光的地方,天要亮了。」
莊玉蘭頗為自信:「不用,我和你們不一樣,白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