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應該還挺厲害的吧。」
躺在床上的莊玉蘭笑了一聲:「詳細一點呢?」
「應該有一個還算不錯的工作吧。」
她說一句看一下莊玉蘭的臉色,像是要印證自己的說法對不對。莊玉蘭察覺到她的目光,不動聲色地開口:「不用猜我現在是什麼樣的,是你自己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聽完這話小莊哦了一聲,看著窗外繼續說著:「那我要過上夢想中的獨居生活,養一隻小狗,每天下班就帶它去散步。」
心如死灰地閉著眼,莊玉蘭心想租的房子大多不讓養寵物,但還是沒有打斷她的幻想。
「我還要自己做飯,就像網上的吃播那樣,一步步學著做自己喜歡吃的。」
其實下班累得連點外賣的力氣都沒有,下夜班更是又餓又累,別說做飯了,吃飯都是一種負擔。
「周末就坐高鐵去附近旅遊。」說到這裡,小莊頗為亢奮地哦了一聲:「我還要買一個相機去拍照!」
周末只想躺在床上,連去廁所都是一項高難度運動。
「最重要的,我要賺錢帶媽媽一起出門旅遊。」
小莊的構想帶著孩子氣,天真又澄澈,都不是什麼遠大的願望,但就是全都沒實現。
前面還可以忍忍,但聽見她說出這句話時篤定的語氣,莊玉蘭再也忍受不了般皺起眉,久違的溫熱的眼淚就這樣從眼角慢慢划過。
小莊看見之後突然閉了嘴,隨後悄無聲息地走到床邊,用手輕輕給她擦掉眼淚。
看了她一會兒,小莊蹲在床邊輕聲問:「你怎麼了呀。」
因為這句關心,莊玉蘭的眼淚更加猖狂,也許是害怕看見小莊失落的眼神,她還是沒睜眼,只能帶著哽咽說:「對不起。」
「為什麼要這麼說?」小莊不解地問她。
「因為我很沒用,沒能成為你心目中那個很厲害的人。」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她沒說,比如她不僅一樣都沒做到,反而做了很多錯事,比如她其實一事無成,到最後連媽媽都沒有了,再比如,她現在已經快要死了。
聽見這話小莊更不解了:「這有什麼對不起的?我又沒說只有這樣的人生才能算厲害,剛才說的只是一種設想而已,還有很多種活法呀。」
說完她看床上還在流淚的人,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補充道:「而且到底要怎麼樣才算厲害呢,旁邊那棟樓的一個哥哥成績就很好,現在還在讀博,大家都誇他有出息。」
「他姐姐就一直被說成績不好,但現在自己在鎮上開了一家美甲店,現在賺得還蠻多的,在我心目中她也很厲害,要有職業平等觀嘛。」
莊玉蘭被小莊哄得一愣一愣的,帶著鼻音問她:「真的嗎,你不怪我?」
「你就是我啊,不管今後過得怎麼樣,我又怎麼能怪自己呢?」
莊玉蘭睜開眼睛看著那雙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眼睛:「這樣看來,我不如你。」
拍拍她的頭,小莊笑著說:「對嘛,莊玉蘭,要有這個思想覺悟。你可是連高考都經歷過的人,還有什麼不能克服的。」
也許是學業壓力大,她的笑還帶著一些疲憊,一副順其自然的樣子:「我都不要求你有出息,有氣息就已經很不錯了。」
在這個階段的小莊看來,高考就是天大的事,但是卻能說出讓幾年後的她都動容的話。
她以為她天生就是一個很悲觀的人,現在想來,是她所遭遇的一切把她推向這一步的。
莊玉蘭想說自己真的有點堅持不下去了,想說自己頭很暈,最近越來越虛弱了,但看著面前這個充滿信心的自己,她突然不再流淚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想起了自己之前看過的一個根據真實人物改編的電影。
電影裡的主角以比男子快兩個小時的時間成功橫渡英吉利海峽,創造了這項挑戰的記錄。在此之前,游泳這項運動是專屬男性的,是她通過一己之力推動了女子運動的進程。
雖然莊玉蘭知道自己不會成為那樣傑出的人,但勇氣是人類共同享有的讚歌,就像在那片海對面的燈塔,即使偶爾會被升起的霧氣擋住視線,但霧氣總有散去的時候,最終每個人都能借著燈塔的指引抵達彼岸。
人可以有脆弱
的時候,但不能一直脆弱下去。
正如在很多個她深陷泥沼的夜晚,有人正橫渡英吉利海峽。
猛地坐起身,莊玉蘭突然感覺此刻全身充滿力量,手握拳給小莊比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