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嬤嬤咳嗽了一聲。

言子邑趕忙收回笑臉。

裡頭拜得差不多了,嬤嬤才攙著她進去拜。

言侯夫婦中堂上座。

嬤嬤攙著她上前,也是四拜,拜完坐到靳則聿邊上,嬤嬤拉了她,她卻沒有立即坐下,兩個哥哥敘完常禮分坐在西面她才一道坐定。

二哥乘著僕婢上茶之際朝著她抬了抬眉毛。

她也抬了回去,順便朝著大哥眨眨眼。

大哥鳳眼微翹。

言子邑低頭看著靳則聿身邊桌案上的一個青色高腳杯,綠油油的,樣子敦厚簡樸且容量不小,裡頭一汪瑩澈,飄出一股子濃香的酒味,這女婿上門還有端酒上桌的麼?正在驚疑,看了一眼靳則聿,他側目一視,顯然也是發覺了,淡看她一眼,又轉向言侯,是靜聽他老人家教誨的樣子。

「想來岳丈見女婿,原是應說幾句祝卿『鵬程萬里』的話,再多幾句囑咐言語。但君已荷重名在身,而你這個岳丈,要論功勳勞績只怕是不能了,平生只一腔醉魂,未知一生當還能飲幾兩酒,能不能在身後得個『酒名』,所以左思右想,說什麼都不大應景,不如同你喝一杯,就當尋常百姓家的翁婿,以酒來知知心。」

言侯說完,端了自己平時用的酒壺,喝了一口。

言子邑覺得言侯像是表達了什麼。

但又什麼都沒表達。

靳則聿垂下眼,端過案上的酒,擎在手中:

「這『身後重名,不如即時一杯酒。』」

「哈哈,」言侯朗笑,又喝了一口,嘆道:「眾人以為老夫飲酒是借『酒澆胸次之磊隗』,其實老夫是『以天地為一朝,萬期為須臾。唯酒是務,焉知其餘。』」

靳則聿仰頭飲盡杯中酒,道:

「這便是眾人皆醉,岳父大人獨醒耳。」

「好!套用一句『俗話』,『久聞大名』,今日方知『眾人』之言不虛,王爺果真器量深廣,非池中之物。」

言侯像一個訪談節目的主持人,終於碰到一個夠格與他「對談」的嘉賓,有一種雀躍之感。

仿佛廣漠寂靜的生活里,閃出的一點螢火。

頃刻間變了一個人,眼睛也亮了,布到滿臉的酡紅顯得老健。

談興即起,也不作他言,直道:

「那王爺就不要怪言某人性子直了。我想問王爺三個問題,不知王爺肯答否?」

「岳父大人之問,只要同朝廷無關,小婿自然無有不答。」

言侯傾斜了身子,低聲對著言夫人囑咐了一句,言夫人會意,目視嬤嬤,把下人們都帶了出去。

「邢昭當年圍困洛城,洛城是如何降的,又是如何進京的,進京以來言府是個什麼情形,敢問王爺可都知道?」

「略知一二。」靳則聿把手裡端著的高腳瓷杯放在桌案上,「甚至二三。」

言侯答了一個「好」字,又問:「小女與胡卿言之前事,不但洛城傳得沸沸揚揚,京城的犄角旮旯里也是流言紛紛,敢問王爺,你可介意?」

「介意。」

言母坐不住了,先扶著圈椅緩緩站起來,一臉擔憂地看著言子邑,目光中透著詢問,是疑惑要不要避嫌的姿態,言子邑欲立未立,聽到靳則聿這麼明確的回答著實也有些意外,但覺得靳則聿都不避,她也沒什麼好避的,言侯卻像是讀出她所想,抬手朝她一壓:

「你坐下,就坐那,

你夫君都不避,你避些個什麼?」

這第三個問題遲了一會兒,空氣有些凝滯。

言子邑喝了一口茶壓壓驚。

他們節奏太快,這個「介意」二字像一個硬著陸,落得她腦袋裡嗡嗡的。

覺得不管原先言侯準備的第三個問題是什麼,按此刻情形,都應改成:既然介意,娶你個毛線之類的——

言子邑正這麼想著,只聽言侯道:

「我言府如何進京,進京以來是個什麼情形,想必王爺也是明白的,我要王爺一句實話,以我言家這門婚事,對王爺百害而無一利,且又並非對小女過往毫不介意,那為何同意這樁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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