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從車駕上下來,踩了踩已掃過雪的地,於眾人間掃了一眼,便笑著虛扶一把在身前行禮的靳則聿。
望著他行止有度的身影。
耳畔依舊是黃鐘大呂的震顫,伴著絲竹禮炮,灌得仿佛經久不絕。
一下子覺得有些傷感。
或是馬車停在的這個靜僻的角落,顯得自己與前頭的事無關。
覺得自己很多該做的事情沒做。
很多該問的沒問。
後悔沒在他行前,抓著他問兩個文藝問題。
又一下子覺得自己和文藝不著邊。
眼間一涼,原是雪片一過,驟而在眼前放大消逝。
突然腦海里想起自己某個跨年不慎看過的一本文藝片,本誤以為是一本災難片。
裡邊有一句台詞:「就算用刀尖入水,用顯微鏡看雪,還是忍不住問一句,你數過天上的星星嗎?」
當時看狗屁不通,現在卻覺得有些意思。
第50章 與信像是變了一個人
待隊伍的腳步聲響出很遠,軍中做號令的鈴柝聲也聽得隱隱約約,四周都顯得靜了下來,城牆上鍾罄敲了三下,在城下候著的文武官員聽得此令,也便依著規矩,各自慢慢散了。
言子邑遠遠看見秦司衛領著兩三隨從過來,由其中一人手裡拿過件大氅,披在身上。
行到一半,擺擺手,隨著的人便退至一旁。
接著他獨自來到馬車邊上,沒吱聲,也沒看她。
只往王爺隊伍消失的方向看一眼,又垂頭跺了跺地上的雪。
言子邑覺得老秦這會兒的表現,比自己還要傷感。
對王爺的依依之情比她要豐沛多了。
半傾著身,敲了敲馬車板。
老秦聞聲愣了一下,
「我就是,有點……」說著不好意思笑了,轉頭一顧,似發現了什麼,指著她手背上的淤青:「王妃受傷了?」
言子邑
攏了攏袖口,笑問
「秦大人可忙麼?走,喝一杯?」
秦霈忠本緊眉顯得悵然,一聽目中熠然,眼尾一漾:「好。」
「老地方?」
「老地方……叫上邢昭,就是他得伴駕回宮,一時半刻來不了,」霈忠邊說邊招呼遠處的隨從過來,「去,找邢將軍,就說,我和王妃在梯雲樓等他,讓他那頭完事了便過來。」
梯雲樓的廂房內,冬日裡便是堆沙疊縐,從門帘到隔斷,四下里都像是流淌著綢緞一般,爐子燒得頂熱,言子邑是托著下巴據案而坐,老秦是有些心急的,在廂房裡來回踱步,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紫覃還給她端來了手爐,讓她抱在手裡,這手爐有一股暖香氣,格扇門是緊閉著,等了許久,從外頭格心透出一個脊背端直的人影行著過來,就光一個影子衍在窗格上,都能瞧出俊朗英挺。
言子邑將手爐擱在一旁,一抬頭,老秦正好轉悠過來。
見了來人兩個人都有短暫的怔愣。
邢昭像是變了一個人。
或許是二人都有同樣的感覺,言子邑和老秦碰了一眼。
霈忠將煮酒的大銅壺從燒得熱騰騰的爐子上隔著布提下來。
給邢昭注了一杯酒,移到他的面前。
邢昭將酒杯扣住,指著手邊的一盞茶道:
「今日昭以茶代酒相陪。」
「你小子,」霈忠本要調侃,但見邢昭面上神色逼人,語氣一變:
「我的酒你不喝,王妃的臉面總要給吧。」
邢昭朝她拱手:
「王爺把京中諸事交託給我,雖不能妥切周全,但唯『謹慎』二字,這頭一樁就是滴酒不沾,望王妃見諒。」
霈忠幽幽看他一眼:
「呦,你也別太謹慎,京城也不是你一人坐纛兒。王爺將京中事託付給了你和程閬老將軍,這擔子也不在你一人肩上。」
說完又似乎想到了什麼:「再說了,京里如今也沒人能翻出潮來,你這如臨大敵的。」
言子邑隔著桌案也能聽出老秦話里的酸味。
想邢昭是自律。
這種行為應該鼓勵,而不應該搗亂。
笑著朝他點了點頭。
邢昭似乎也感受到老秦話里的意思,摸著杯盞道:「程將軍經年在城外,與將士同吃住,持重有力,雖為我等楷范,倒也顧不了京內這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