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昏睡,段辭只覺自己渾身如被火燒一般。
也許一日,也許三日,就在他覺得自己會同幼時般,就這樣一個人孤零零死去時,恍惚里,他感覺到自己的額頭好似被人輕柔地拂過。
而後外屋響起細微的水聲,乾涸的唇被人用溫水一點點地沾濕,灼燙的額角覆上一層冰涼的絹帕,格外舒適。
直到手臂與肩頭的袍服被人剪開,傷口被人輕輕地擦拭時,段辭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看見一道溫柔的身影正坐在床榻旁,手中拿著藥膏,正一點點地為他上著藥。
是夢吧。
畢竟只有在夢裡,她才會出現。
段辭不由伸手,想要觸碰眼前人,卻在將要碰到她的面頰時,一道低低的聲音打斷了他:「傷口很深,不要亂動。」
段辭的手僵在半空,許久眼瞼輕顫了下,眼眶也不由泛起紅。
不是夢,真的是她。
「時窈……」他一字一字地認真喚著她的名字。
時窈上藥的動作微頓,終於抬眸看了他一眼:「你傷得很重,為何不去看大夫?」
段辭的唇動了動,良久艱澀道:「你怎會……回來?」
時窈仍繼續上著藥,語氣格外安靜:「遇見了鄰家,他們說你已幾日未曾出門了,院門大開著,怕是出了什麼事。」
段辭怔怔地看著她。
時窈已經上好了藥,為他仔細地包紮好:「兩日後記得換藥。」說著她便要站起身,卻沒等邁開步子,手腕被人用力地攥住。
時窈側過頭:「外面熬著藥,我端進來。」
所以,她不是離開。
段辭的手徐徐鬆開。
時窈很快將熬好的藥拿了進來:「可能有些燙。」
段辭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的一舉一動,又看向湊到自己唇邊的湯匙,微微啟唇,苦澀的藥味頃刻在唇齒間瀰漫,他卻品出了一絲甘甜。
直到一碗藥餵完,時窈將藥碗放到一旁,久久沒有說話,窗外天色漸暗,她站起身:「熱已消了些,我先回……」
「我是不是,」段辭粗啞的嗓音打斷了她,「……再無可能了?」
時窈腳步頓住,回眸看著靠坐在病榻上的少年,高束的馬尾垂落,整個人仿佛也失去了生機。
她沉默了很久,以食指蘸了藥碗中殘留的藥汁,輕輕地點在少年的鼻尖:「……好好活著。」
這一次,她走了出去,再未回頭。
段辭仍僵坐在床榻上,感受著鼻尖上的絲絲涼意。
「你不擦掉,我便不氣了。」除夕那夜,她笑著對他這樣說。
那樣充滿生機的美好,仿佛發生在昨日,格外清晰。
段辭一動未動,直到鼻尖上的藥汁乾涸,他仍沒有擦拭掉那殘留的一點褐色,唯有赤紅的眼中,一滴淚倏地滑落,砸在手背上。
她不生他的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