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星唯那時坐在母親懷裡,穿著漂亮的公主裙,腦袋上還有一頂閃亮亮的王冠。
年幼的夏理還當對方是繪本里的公主,害羞地在院子裡躊躇了好一陣,直到唐頌回來才壯起膽子跟著一同前往『覲見』。
他後來問唐頌,『夏理』又該如何解讀。
對方起先茫然地搖了搖頭,不久又去書房將詞典抱了出來。
夏夜的庭院充斥著潮悶與蟬鳴,晚風偶爾經過,將林間的葉子拂出婆娑輕響。
兩人挨著腦袋把紙頁一面面翻過,最後卻是一瞬作亂的風,令頁碼往回倒推,偏偏就正好停在了讓夏理記到今日的詞彙上。
「真理。」唐頌指著拼音念了出來。
隨著年歲的漸長,知識的充盈,『夏理』兩字的釋義也在這個過程中由唐頌愈發地完善。
就在徐知競到來前的最後一個夏至日,將要邁入中學的唐頌半是玩笑地對夏理說道:「生日快樂,誕生在夏天的小真理。」
唐頌如此說,後來的夏理就如是將自己的名字講給徐知競聽。
可此刻再回想,那也不過是兩個孩子無端的猜測。
紀星唯有母親的懷抱來證明自己的不可替代,而夏理一直以來所牢記的,僅僅是憑一陣風送來的回答。
他在這天夜裡聽話地推開了徐知競的房門。
玄關處只亮了一盞夜燈,讓本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感到暈眩的夏理更是覺得面前的人遙不可及。
他茫茫然地去擁抱,環著徐知競的腰身絮絮叨叨說一些聽不清的話。
對方起先站在原地沒有動,後來倒是主導著托起了夏理的臉頰。
徐知競用指腹輕絮地撫過燈下細膩的緋色,繼而垂眸,不做聲地沿著唇縫將指節探進了濕熱的口腔。
夏理提不起精神,心沉沉的,腦袋似乎也要跟著墜下去,抓著徐知競的衣領多捨不得似的不斷往對方身上靠。
兩人從門後去往客廳,再從客廳回到臥室。
夏理爬到徐知競的身上,攢著淚,好認真地向對方提出了要求。
「你要說『我愛你』才可以。」
「你不喜歡我,又要求我必須愛你?」
問這句的時候,徐知競惡劣地將夏理抱起來了點,話音一落便鬆開,看對方微啟雙唇,哼吟著將頸線仰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他去握夏理不知該放在何處的手,貌似深情地十指交扣,然後親親夏理的指節,用哄人的口吻繼續道:「好不公平啊,夏理。」
「是說好了……是說好了你會這樣說,我才來的。」
「可是我後悔了。」徐知競輕絮地答道。
他扶著夏理的腰,看對方在掙扎過後無可奈何地伏回自己肩上。
夏理繚亂的呼吸同眼淚一起纏上徐知競的頸側,將脈搏催得更重,一聲聲撞進耳朵。
他開始小聲地啜泣,隨顛簸不停抽噎,涎水也不體面地從口中淌下來,叫他愈發為此刻的鬱熱感到反胃。
可是夏理哪兒也不去了,根本逃不開。
徐知競就是夏理小小世界的邊線,他活在對方搭建的玩具屋中,四季日月,殘喘湮滅都憑對方的心情決定。
夏理不知為何又說不出話,只好張著嘴,無聲地對著徐知競掉眼淚。
他模糊地看見徐知競彎起了眼梢,掛上笑意,溫柔而輕緩地在他失神的前一秒說出了提醒。
「下次記得不要再被騙了。」
——
前夜玩得再晚,次日由唐頌定下的行程也還是聚齊了所有人。
夏理和紀星唯乘同一趟纜車,徐知競就在間隔兩座的前方,與唐頌漫不經心地閒聊。
索道在天氣晴好的夏日要比冬季更為醒目。
好似從天際遙遠地降下一條軟梯,順著它一路向上便能見到文學作品中所構述的永恆之地。
陽光照在雪上,刺得夏理像要雪盲。
他閉上眼在黑暗中沉思了片刻,突然沒頭沒尾地問道:「你會和哥哥……唐頌,結婚嗎?」
夏理始終沒有睜眼,卻能夠肯定紀星唯在這之後切實地看向了他。
滑雪服跟著對方轉頭的動作擦出微弱而清晰的聲響,『沙沙』成為雪域上方用以引出對白的前奏。
紀星唯用那種和徐知競如出一轍的方式笑了出來,只是更多些平和,為其添上幾分妥帖且文雅的聽感。
「不一定。」紀星唯說。
「我們很合適。」她繼續道,「但我和徐知競也會合適,和曾經的你也會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