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長硯拍了拍師弟的小手,低聲說:「好。」
江思昭也不知道他這句好是何意,但有了裴長硯的陪伴,他並不那麼害怕了,在心裡計算著日子等師尊把他放出去。
然而還沒等他算幾天,師尊就派人把他接了出去,但師兄卻消失了一段時間。
裴長硯對他的疏遠甚至比讓他待在那個小黑屋裡更害怕。他從小無父無母,跟在師兄身旁長大,師尊仙逝後,如果連師兄都不要他了,那他真是孤身一人了。
花妖印記成熟後,江思昭每年都要經此一遭,裴長硯一開始能用法術幫他緩解,後來發現不管用了。
渾身滾燙的師弟在他懷裡來回扭動,像只不通人性的小寵,身體蹭來蹭去。
其實難耐是正常的,裴長硯也知曉該如何幫他,他抱著江思昭來到偏殿後面的溫泉,施了道術法,溫泉變成了寒潭。
他該把江思昭放下去,但師弟腳尖剛一碰到寒潭水便縮了回來,太涼了他受不了。
江思昭似乎意識到裴長硯要做什麼,含著水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鼻息呼出的熱氣噴灑在裴長硯喉結,天真卻又引誘著人。
裴長硯喉結滾了滾,眼眸翻起驚濤駭浪,隨時能把人吞噬進去,他做了一件荒唐的事情。
——幫花妖授粉。
彼時的裴長硯還不像如今強勢悖逆,事後他給江思昭穿衣服,瓷白如玉的皮膚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他順手用法術抹了去,順帶著江思昭的記憶。
荒唐之事,理應不該存在。
江思昭不知何時昏了過去,下唇被咬得破開了小口,有血珠沁出來又很快被捲走。
裴長硯清晰地感受到丹田處產生片刻異動,立刻調息固元。
就這一回,他暗暗發誓。
事實證明,離經叛道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後來,不止想要授粉,他想把江思昭種在這裡。
「師兄,你今晚要在這裡睡麼?」江思昭把玩著腰間的玉佩,漫不經心地問道。
「不。」裴長硯回道。
送走裴長硯後,江思昭把窗子打開,月光照到床尾,他躺到床榻上睡著了。
夜色沉寂,無人注意到一縷光束透過窗戶,飛進屋裡。
沒有任何聲音,鳳淵走到床榻邊,深幽色的鳳眸忽明忽暗。
床上的人無知無覺地熟睡著,睡顏恬靜,長長的睫毛乖巧地垂著,鳳瀾臉色驟然一暗。
即便他不與江思昭算蠱惑鳳瀾之罪,江思昭也該死。
玄靈山層巒疊嶂,隱在雲霧之中,鳳淵望向窗外,瞳色詭異,眼底生出一種久違的情緒。
還是一如既往地令人生厭。
鳳淵大手一揮猛地關上窗子,將外面的風景完全遮住。
「唔...不要。」江思昭突然出聲,眉心深深皺著,似乎是做了什麼可怕的夢。
鳳淵思緒一轉,唇角詭異地翹起微不可查的弧度,面上划過瘋狂之色。
死並非世間最痛苦之事,比死更折磨人的法子多了,他最不過清楚。
片刻之後,鳳淵彎身,食指點在江思昭眉心,紫色靈力順著指尖注入江思昭腦袋。
相比於死,他更願意看到一個人無時無刻地深陷於恐懼不可自拔,日復一日,莫大的驚恐會將他吞噬,連死都成了奢望。
但只要有那人在,江思昭便永遠不可能會死,鳳瀾很清楚這一點。
這正合他意,他就是要看著那人最在意之人被折磨成不人不鬼的模樣,就像他一樣。
鳳瀾眼底浮起癲狂之色,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他走之後,江思昭蜷縮起身體,他夢見自己被綁到一根巨大的石柱上,下面一片混亂。
「師兄!」江思昭慌亂地在人群里尋找著熟悉的身影,「修遠!南言!」
聲音很快淹沒在打鬥聲中,他想施傳音咒,像之前給寂懷月加油那樣,但怎麼都施不好。
人魔兩界交戰,數日的鏖戰,地面屍橫遍野。
江思昭從未見過這種場面,一顆頭顱從他腳底飛過,血濺到他的衣擺,他面色煞白。
「師...師兄。」江思昭簡直要被嚇哭,聲音顫抖,「懷月,你們在哪啊?」
話音剛落,他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月白色弟子服,是寂懷月!
「懷月,懷月!」江思昭用盡所有力氣向遠處那個正持著劍的青年喊道,青年似乎察覺到什麼,回頭望向那根空蕩蕩的石柱。
以為寂懷月看到了自己,江思昭激動地掙扎,下一刻卻看到寂懷月又轉了回去。江思昭愣住了,很快他又發現了林修遠和南言,但無論他採用何種方法,他們都仿佛看不見自己一樣。
他甚至在混亂的人群里找到了鳳瀾,他穿著舊日的銀色鎧甲,立在魔群之中,同樣看不到自己。
兩軍交戰,始終無法分出勝負,江思昭眼睜睜看著一個一個人倒下,當話本里的戰爭變成現實,他才發覺自己竟然如此渺小。不知道過去多久,在場只剩下他認識的那幾人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