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池黎收拾乾淨出來,符霄才進去。他進去了一會兒,出來時小臂上就搭著他現在身上穿著的那件薄外套。
再後來就是他陪著池黎下樓,池黎走前邊,他落後幾階慢慢悠悠跟著。話沒有之前那麼密,但把該辦的事都周到地做了個差不多。
這包括他在池黎之前聯繫了旅店,跟人客客氣氣地把問題說清,儘管那頭接電話的大姨操著一口鄉野調子,說著渾不講理的話把他氣了個夠嗆。
最後費了大勁才約好在一樓大廳等著碰面解決。
池黎給蘇可星發完信息,視線就沒從符霄身上挪開。
仔細看,他和學校門口專欄里的紅底照片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符霄這會兒也不再執著於轉手機,他從沙發扶手上抬起屁股,腳尖轉個彎穩穩噹噹坐進沙發軟墊里,也結結實實地和池黎對上視線。
措不及防。
池黎清楚地看見他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以為他會脫口而出一句「你盯著我看幹嘛」之類的話,然而卻沒有,倒是出乎意料地問了句別的。
「你是學畫畫的?」
他說這話時,眼睛是盯著池黎的,跟池黎直白地盯著他看不同。視線就只是輕輕搭著,像夏天晨霧悄悄漫上翠綠枝頭,水汽絲縷環繞,最終凝成乾淨透徹的露水。
池黎好像要陷到那珠露水裡,覺得他真的像她們說的那樣有什麼魔力。但那人從頭到尾什麼都沒做,就只是靜靜地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句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話。
池黎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嗯」一聲,說:「油畫。」
「看出來了。」他笑了聲。
池黎沒懂,心想大哥你笑個什麼,明明鑰匙都被你擰斷了。
她莫名想起剛才鑰匙柄上的顏料,想來也是,像他這樣的人或多或少有點潔癖倒也算得上合理。
「剛我拿你那大包,發現還挺沉,平時能背得動?」
「能啊。」池黎說。
符霄點了點頭,漫不經心:「這地方這麼偏,來這幹嘛?」
「寫生。學校安排的。」
「哦。」
本著禮尚往來的原則,池黎象徵性也問:「你呢?」
「被拐來的。」
她驚,「拐來的?」
「嗯。」符霄聳了聳肩,把話說的正經,「被朋友拐來的。他們現在怕我生氣打人都不敢接我電話,連房間門也不敢出。」
「……」
池黎心說你還挺牛的哈。但轉念一想剛才在樓上他句句帶刺的話,又覺得他說的沒準還真是真的。
她不知道該怎麼接這話,就乾脆不接,大大方方繼續看他。
符霄整個人仰進沙發里,外套帽子扣到頭頂,身上也被黑色包裹的嚴實,顯然不想讓皮膚和沙發有一點接觸。
池黎把這理解為錦衣玉食的大少爺偶墜平民窟對周遭腌臢環境的嫌棄,並對此表示理解,但符霄表示他只是不想讓自己再次過敏。
大少爺問:「你在這待幾天?」
池黎思考一瞬,回:「大概兩周吧。」
符霄「嚯」一聲,估計是沒想到時間這麼長,飄過來的視線都帶著點同情,「兩周都在這畫?」
池黎點頭,「應該是。」
他聽見這話就有點恍然大悟的意思了,似乎把之前的問話全都連在了一起,故而沒頭沒腦地問一嘴:「你是高中生吧?」
視線也變為正兒八經地打量。
其實他沒別的意思,就是看池黎扎個丸子頭,長得也顯小,理所應當認為她來這是高考之前美術集訓呢。
池黎懵一瞬,沒打算解釋把里外關係挑明,既然他說她是那就是唄。
「是啊。明年想考明大來著。」
看吧,這人多壞。
符霄一聽樂了,「明大好啊。我高中那會兒也想
考明大來著。」
「那你考上了沒有?」還真明知故問上了。
「哎。」他嘆口氣,合上眼左右晃了幾下頭,「沒有。高中那會兒沒好好學習,交了一幫狐朋狗友,天天逃課打球。」
池黎:「……」
真能裝啊。
合著學校大門口貼著的那張紅底照片裡的人是鬼唄。
符霄悲傷地「回憶完往事」,還不忘以過來人的身份語重心長地囑咐她:「你可千萬別學我,一定要好好學習,要不然就像我現在吃了上口飯下一口都不知道去哪吃。」
「……」
等接電話的大姨匆匆趕過來,約摸是半個多小時以後。
符霄在沙發上敞著腿坐,手臂閒閒搭在膝蓋上。他仰著腦袋,盯著站在前台邊的池黎。
後者正在跟前台阿姨解決鑰匙打不開門那檔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