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我肩上試試。」韓謙將肩膀壓低一些。
趙郢實在難受,也沒和他客氣,痛痛快快地枕上去。但枕了不到一秒,他虛弱地發出一聲氣音:「想吐……」
後視鏡中,網約車司機霎時警惕地繃緊上半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后座左右兩扇車窗,以便空氣流通,生怕趙郢吐他車裡。
韓謙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塑膠袋,給趙郢捧著,他問韓謙哪兒來的,這人哼了一聲:「他們打包剩菜的時候找服務員要的,單獨付了五毛呢。」
「要不要我給你報銷啊?」
韓謙一整個大變臉:「我像是那麼摳的人嗎?」
趙郢被他樂得咯咯笑。
「說到摳門,其實我才是那個把一塊錢掰兩半花的人。」趙郢說,「小時候家裡窮,我爸媽都是農民,收成好壞就看那一年的天氣。碰巧我高考那一年發洪水,地基本都被淹了,救也救不回來,大學開學要交學費,他們沒辦法只好賣了家裡唯一一頭牛,又找鄉鄰零零散散借了一些才勉強湊齊。」
「有一次我們寢室聊起生活費,我說我銀行卡交完學費只剩八毛錢,他們還不信。」
趙郢說這些時語氣很輕鬆,仿佛這樣的遭遇是發生在平行時空的他身上。
這是他第一次談及自己,韓謙放在腿側的手緊張地揪著衣擺,嗓音乾澀地問:「那後面四年怎麼辦呢?」
「打工啊。」
趙郢輕笑:「兼職家教,周末、寒暑假連軸轉,再算上每一年的獎學金,留一筆給自己交學費,再留一筆補貼我妹,她也過得很辛苦……」他看向韓謙,話鋒一轉,「你哭什麼?」
這人眼淚快流到脖子上了,鼻尖紅紅的,「進沙子了。」
駕駛座的司機師傅「哎喲」一聲,須臾,兩扇車窗緩緩關閉。
趙郢有些哭笑不得,「南水市空氣品質全國前三。」
話音剛落,車窗又開了。
趙郢:「……」
「我媽媽說我淚點很低,以前最煩把我帶去片場。」韓謙抽了抽鼻子。
「片場?」
韓謙說:「她是電影演員,但沒什麼名氣,十幾年前在好萊塢演過一些配角。」
「哇哦。」趙郢眼前一亮,「那你怎麼不當演員,繼承你媽衣缽?」
韓謙頓了頓,「她說我哭得太不美觀,不適合演戲。如果表情再好看些,說不定能成為第二個萊昂納多。」
趙郢認真端詳著他的臉,也許是酒精發揮作用,又或者是真情吐露,他看了一會兒,醉醺醺地悶聲笑:「你媽媽也沒說錯。」
韓謙確實有一張無比優越,如果演技好點將閃耀好萊塢二十年的臉。
下了車,趙郢用小指勾著鑰匙圈,哪怕他一句話沒說,韓謙也十分自覺地跟著他走進電梯。
這套房子是趙郢去年貸款買的,幾百萬的貸款得還到猴年馬月,要不然怎麼說人都是「房奴」呢?
趙郢把沒用上的塑膠袋塞進收納箱,在廚房翻翻找找,拆出一個新的杯子走到客廳:「喝茶還是礦泉水?」
韓謙想了一會兒,說:「喝茶。」
趙郢胃不好,不能喝綠茶,家裡囤的都是金駿眉之類的紅茶。
他把杯子端到韓謙面前,轉了轉脖頸,「喝完這杯就走。」見韓謙滿臉困惑,假笑道,「難道我還要留你過夜啊?」
「可是我想留下來陪你。」韓謙說。
他在趙郢家客廳的沙發上坐著,用趙郢的杯子喝著趙郢泡的茶,手指還扣著人家的手不放。
趙郢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摘的美瞳,那雙灰藍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好像在看一個翻山越嶺才找到的神秘寶箱。
他很想告訴韓謙,寶箱裡面什麼也沒有,是空的,虛無的,如果不是這個冒冒失失的探險者,這個寶箱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被人發現。
但轉念一想,韓謙應該也沒什麼所謂,他肯定會回答他不在乎寶箱到底有沒有寶藏。
他只要眼前這個被他牽住手的人。
「我們試試吧,趙郢,什麼身份我都可以,看你喜歡。」
韓謙要求道:「不過只能有我一個,不能有別人。」
趙郢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與其說思考,不如說是在發呆。
要不要試試呢?
但他需要顧慮的東西又有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