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月圓之夜,會發生點不一樣的,」他支著腦袋的手微微用力,撐著身子直起。
他腦後發梢輕掃過玉纖凝面頰,有幾分癢意,稍微垂眼,就看到他線條均勻流暢得腰腹肌肉。
「從前不小心看到我這副模樣的,都已經死了,」他坐直面對玉纖凝,「聖女是第一個我主動給看的,可不要被嚇到。」
他牽起玉纖凝的手,湊到唇邊吻了吻,旋即單手結印,落下一道結界,將整個聖女院包裹其中。
「開始了……」
第60章
他聲音輕飄飄落下, 聽不出絲毫緊張的味道,反而隱隱透著興奮,似瞧見獵物走近狩獵範圍, 正無意識朝暗處的他一點點靠近……
血色月光攀爬上桌案, 伏在地面, 順著他的長腿向上, 披滿他全身。
外頭的風更烈了, 那棵桃樹被吹得胡亂搖曳, 斑駁影子在他赤著的勁瘦身軀上左右搖擺。
漸漸地, 他身上有了變化。
染了血色月光的蜜色肌膚底下有痕跡逐漸顯出,像扭曲猙獰的蟲子,遍布胳膊、腰腹、長腿。
玉纖凝瞳孔倏然緊縮,下意識地攥緊身下被褥,呼吸也跟著屏住。
短短片刻,痕跡完全顯出。
數不清的傷疤, 早已掉了痂, 癒合的傷口痕跡清晰,比周圍膚色略微白些,有些皺巴。
傷疤有重有淡,年份不一,旁邊歪歪扭扭刻著……字?
光線昏暗,玉纖凝看不真切,不敢確定。
她嘗試湊近,抬手撫上那明顯凸起的紋路, 卻被溫熱的大掌握住。
晏空玄轉過身來, 半跪在床頭,手肘壓著床榻噙笑看她, 指腹還不忘摩挲她細膩的手背。
「聖女不害怕嗎,或者……不覺得噁心嗎,還要用手摸?」
他微笑著,牢牢鎖著她眉眼,似要順著那黑白分明的瞳仁望進她靈魂深處,指腹摩挲她手背的動作逐漸放緩,耐心等她的答案。
玉纖凝視線從他手臂上舊傷轉回他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問他:「從前的日子,定然很難熬吧。」
晏空玄摩挲她手背的指腹倏而滯住,定定凝著她。
熬?
對他而言用不到這個字眼,或許最初的最初是煎熬,但後來那種地方於他而言更像是自在的樂園。
血月光輝與夜明珠光芒交錯,在她眉眼處融匯,泛著緋色與朱白的光澤,兩眼清透,照不出雜質,只映著他的模樣。
他身上被靈力光芒籠罩,轉瞬那些可怖猙獰消失的無影無蹤,重新摩挲起她手背,湊在鼻尖下細嗅淺吻。
「聖女這是心疼我?」
「是……」她還是很坦率,又問:「誰傷的你?」
男人親吻著她手背,聞言抬頭,漆目明亮,露齒一笑:「我。」
仿佛冷風從窗口縫隙鑽入,毒蛇般竄過屋內,帶起一陣寒意。
「你?」
「嗯,」他就半跪在床頭望著玉纖凝,笑口吟吟似最初在牆頭見到他時的模樣,「打鬥受傷留疤在所難免,其餘的,都是我自己留的。」
「為什麼?」
「沒別的,有時候打鬥過頭人偶爾會,這樣記得清楚些,」他咬住玉纖凝指尖,不輕不重的力道,咬的她痒痒的,「總不能失憶後,就讓他們做過的事一筆勾銷,那樣豈不是便宜了他們?」
他呵氣說話,熱氣從喉頭噴拂在她被含濕的指尖,分明曖昧的氣氛,卻摻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肅殺之氣。
「怎麼了?覺得我很陌生?很可怕?」他停下動作,仍舊是半跪在床頭,撩起眼看她,像是人畜無害討人歡喜的小生。
玉纖凝怔怔看著他,沒抽回被他握著把玩的手指。
他還在笑,恣意不羈。
她不禁想究竟是怎樣的仇恨,讓他刻在身上,面上卻分毫不顯。
一開始定然不是這樣,在意到不在意,都有個過程,不知他這個過程究竟有多漫長。
心口處沒由來的瑟縮,仿佛被什麼燙了下,她朱唇緊抿著一言不發。
她的沉默,像是被人說中心事的無法反駁。
晏空玄眸色暗下,低垂眼帘不再看她,只專心看著手中蔥白的手指。
她沉默多一分,他把玩她手指的動作就慢上一分,興趣跟著流失,心頭逐漸燃氣一簇火苗,越燒越旺。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靜的仿佛時間都停止流逝。
玉纖凝看著他,又開口:「恩怨仇恨,自當了結。」
晏空玄以為她會害怕、恐慌,亦或者厭惡,再說出些與那些人一樣道貌岸然的話來勸誡他。
只是如此在腦海中粗略過了一遍,他才溫熱的心就倏然冷卻,甚至迅速結了一層冰,隔絕了外圍一切。
但沒想到,他又猜錯了。
她沒有害怕恐慌,亦沒有厭惡說教。
他飛快抬眼看她,一如先前緊緊鎖著她,想從那雙眼裡讀到點其他什麼東西,可那雙眼仍舊清透。
恩怨自當了結?自然。
但於他而言,旁人痛過他百倍千倍,如此才算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