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很遠,看不清她面上神情,但他總覺得那望著他的眼神帶著憐憫與可悲,火炭般烙著他的心。
他薄唇發顫,避開玉纖凝目光,口中喃喃自語:「不、不……」
唯一與她的牽絆就剩下這一道紅繩,他豈能親手斬斷?
眼前地面又生出紅藍交錯之光,在視野中開始扭曲,那瞳瞳鬼影在眼前來回飛舞纏繞,桀桀譏笑聲如不知名的蟲子飛快往他耳廓內鑽去,啃咬他的神經,擾亂他的心神。
「阿玉不愛你,身心都交予了我,少宗主單方面留著紅繩又有何用?不若斬斷,還可救下宗門人性命,何樂而不為呢?」
他輕佻的話音,讓蕭長風又憶起那日順著牆壁傳來的喘.息嚶嚀。
腦海中嗡的一聲響,眼前跟著眩暈,身形搖搖欲墜。
他沉默,晏空玄只當他不願在無聲抵抗,手朝一側伸出,五指倏然收攏,靜默的空氣中當即傳來雲卓痛苦悶哼聲。
「少宗主,還請儘快做決定。」
「阿晏!」
魔氣絞著雲卓脖頸,似蟒倏然開始收緊絞殺,眨眼他面色青紅髮紫,一縷血線順著唇角溢出。
玉纖凝疾步上前,晏空玄慢悠悠抬頭望著她。
「你若要替這兒的任何一個男人說話,我就立刻送他歸西。」
話說的輕飄飄,像是從前平日裡那樣跟她閒聊。
玉纖凝抿著唇,踏出的步伐頓住。
他像是完全失控的野獸,她手中的韁繩在此刻也不管用。
一手下意識撫上扣在左手手腕上的鐲子,指腹輕輕摩挲。
晏空玄視線又轉回蕭長風身上,簡短吐出兩個字的同時,圈禁雲卓的魔氣逐漸開始發力收緊,即便他克制的咬緊牙關,還是禁不住發出骨頭錯位的咯吱聲:「選擇。」
耳畔是晏空玄的逼迫,腦海中是各種小鬼的唧唧私語。
「聽到了嗎?他笑你無能……而今連一個無門無派的野小子都敢笑你無能了……」
「我早就說了,你是合歡宗少主,又是玄陽之體,最擅長的功法便是合歡道,可偏偏去要修什麼無情道,最終人與修為兩空,如今還被最厭惡的小子踩在腳下……」
「阿凝就在對面,從前你看不起她不掙扎不反抗,現在輪到她看著你無法掙扎反抗了,蕭長風,這如何不是風水輪流轉呢?」
無數種聲音在腦海中此起彼伏,似海浪拍擊,隨時要衝破血肉頭骨。
束縛他的魔氣開始沸騰,他趁機掙開手腕,五指作爪扣住額頭,企圖讓那些聲音停下。
晏空玄垂眼看著他這副模樣,輕挑眉梢,又問一句:「少宗主?」
「交、交易。」蕭長風幾乎是從齒縫中艱難擠出這兩個字。
晏空玄咧嘴一笑,鬆開蕭長風,說了聲「請」。
蕭長風雙手緊扣著腦袋,鈍痛感沒有分毫消失,他強忍著痛苦騰出一手,靈力劃破掌心,以血在地面畫就陣法。
手臂顫抖著,血液一滴接一滴緩慢墜落在地,陣法畫得參差不齊。
當初結道陣法是他被清天城逼迫畫就而成,如今又是被晏空玄脅迫畫下終止陣法。
他好似從來都沒得選擇。
血液湧出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一滴血液在掌心懸了許久,最終才依依不捨墜落在地。
陣法成,血光大亮。
地底騰起另一道血光,方才畫就的陣法將之吞噬,化為螢光點點消散。
他手腕隱約出現一條紅繩,另一端與玉纖凝相連,一聲輕響如泡沫被戳破,消散於天地。
晏空玄笑眯著眼:「再收點利息,我與少宗主就算兩清。」
手中匕首靈活一轉,一刀划過蕭長風左眼,一刀划過他的手背,剎那間鮮血淋漓,悶哼不止。
晏空玄恍若未聞,腳步輕快地朝玉纖凝行去。
玉纖凝看著他,視線越過他望著更遠處的蕭長風,漫吸口氣閉上眼。
「交易已成,為何還要傷他。」
晏空玄伸手繞上她一縷髮絲,越收越緊:「聖女心疼了?」
玉纖凝徐徐睜開兩眼:「我能理解你的怒火,但你如今究竟是在復仇,還是借著怒火在隨意發泄?」
晏空玄繞著她髮絲的手指沒有再動,牽唇笑著,還未開口,玉纖凝再次道:「請你記住,我喜歡的是晏空玄,而非一個被情緒裹挾面目全非的野獸。」
「我要給他送藥,你若心有不滿,那隻管動手,」她豎起被手鐲禁錮的細腕,「如今你要殺我,易如反掌。」
不再理會他,玉纖凝挺直脊背闊步朝蕭長風踱去。
晏空玄立在原地,手中圈著的髮絲沒來得及繞開,她就生生從他指尖扯斷,留了幾根斷髮在他指尖。
似花似葉的香氣從指尖遠去,他眼帘半垂掩著陰翳,什麼話都沒說。
玉纖凝一路行至蕭長風面前,看著他鮮血淋漓的左眼,從袖中摸出帕子朝他傷處探去。
手才至虛空,被蕭長風抬手擋住。
「無需你可憐我。」他一手撐在地面,攥了把砂石在掌心,細碎的顆粒磨得掌心生疼。
可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