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青州有個當兵的表兄,聞訊一路追趕至此,將她從人牙手裡解救出來。因這一帶遭受兵亂,鄉野里無處尋醫,為給她治腿,只好冒險來到還有居民的潼關鎮,沒想到被當做奸細抓住了。當時無依無靠,害怕被投作軍妓,因她此前聽聞信王乃是當世豪傑,本就極是仰慕,絕望之下,為免被送走,只能病急亂投醫,胡言稱自己是信王故人,懇求他救命,放她一遭,只要不去軍營,無論要她怎樣都可。
謝隱山自認他看人,從來不會有誤,觀她言辭懇切,楚楚可憐,完全看不出來有半點撒謊的跡象,先便信了一半。但為謹慎起見,叫她彈奏一曲來聽。她當場要來一張琵琶,隨手撥弄一曲,果然是如動仙樂,極為動聽。不但如此,她彈的還是謝隱山家鄉里的故調,一問,竟是同鄉之人,只不過因為家窮,很小便被家人賣走,此後再也不曾回去過罷了。
謝隱山便是再鐵石心腸,那一刻也是起了憐惜之心。想此女不但容貌出眾,也頗有機智和膽色,不大常見,若真被送到那裡,以她的姿色,必將生不如死,何況腿還殘著,無人照顧,只怕沒幾日會被折磨死,何況又是同鄉女,經不住她苦苦哀告,一念之間,鬼使神差般,便將人留了下來,不但給她治好腿,還一直帶在身邊,直到後來因小郎君的事出來,他才知她真實身份,明白自己當初被她蒙蔽。只不過這些事,又都是另外的說法了。
天王應當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己和這女子的事,也不方便全部告知上司。
謝隱山壓下心中湧出的鬱郁之情,道:「天王勿拿我取笑。我與她並無別事,當時只是隨手救下而已。」
天王看他一眼,笑了笑,也沒再說別話,只拂了拂手。謝隱山便匆匆轉出,看見那女子果然立在外面,正在等著自己。
她看去已是沉靜如常,與今夜她被那軍醫認出之時的樣子判如兩人。
謝隱山直覺那軍醫應當沒有認錯人。
若她當真是蔣女,這身份不但不是恥辱,反而值得人敬重。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她怎會有如此反應,看見人,腳步不由放緩了幾分。
瑟瑟見他步出,快步走到他的面前,行了一禮。
「奴見過信王。」
「找我何事?」他若無其事發問。
「公主與裴郎君不在屋中了。我方才去問過,有人看見他們一道騎馬出了營門下山。我若所料沒錯,他二人或許會連夜趕去長公主那裡。這裡既已無事,可否容我這就回去看看?」
謝隱山未免意外,示意她稍候,自己立刻轉身入內,將事向天王說了一遍。
「屬下不如這就送她回去,順便也看著點事。」謝隱山道。
天王點頭,又吩咐道:「你親自盯著!若發現那長公主膽敢使詐,便除掉她!」
第96章
天微微亮, 晨風曳著散不去的濕重夜霧,如河流一般,在因戰亂而荒蕪多年的鄉野間緩緩地流淌著。
曹女官枯坐在野草叢生的院井角落裡, 守著煎藥的一口爐子。她神情愁苦, 表情呆滯,也不知在想甚,連面前的藥汁漸漸沸騰也未察覺,直到魚眼似的水泡從藥罐的蓋隙間大片地溢出,沿著罐身淌下。煙霧升騰, 嗤嗤的灼滾之聲不絕於耳, 這才一下醒神。倉促之下,連布巾也忘記墊,慌忙徒手去提。
皮肉才觸到陶罐,她整個人便被燙得驚跳起來, 把不住手,「砰」一聲,藥罐落地, 砸得四分五裂,沸騰的藥汁傾濺四處, 澆潑在了老女官的腿腳之上, 滾汁燙得她跳起來抱住腿,才發出半道慘叫之聲,突然仿佛想到什麼, 扭頭望一眼那屋, 生生又咽忍入腹。
聲音驚出一名被臨時派來在此服侍兼監視的僕婦,探頭出來望了一眼,走了過來。
曹女官早不見了昔日的驕橫之態, 忍痛自己一瘸一拐地迎上,臉上帶著討好的神情,低聲請她再去拿一副藥來,又陪笑地指著自己的腿,請求一併也帶些傷藥來。
僕婦盯她一眼。曹女官忙捲起褲管,展露出自己燙得紅熟的一片腿肉,僕婦這才勉強而去。
待人走後,老女官吃力地慢慢挪到近旁的石階之上,才坐下去,聽到才出去的那名僕婦似又轉了回來,正領不知誰人,在往這裡行來。
老女官顧不得腿腳,側耳細聽。那僕婦正用殷勤的語調和人說話:「……郎君與公主怎如此早便到來了,未得消息,此處還全無準備,怕怠慢……」
老女官打了個激靈,猛地從石階上彈起,奔出院門。
借著微弱的天光,她看見那僕婦果然引著兩個人,正往這邊走來。一個是年輕男子,面容俊朗,衣飾華美,老女官一眼認出,是那位去年歲末曾來青州議婚的裴家二郎。和他同行的女子,則正是送嫁到了河東之後便一直未再見過面的公主。
老女官拖著燙傷的腿,不顧一切地衝上,連滾帶爬地迎到了李霓裳的面前,不住地磕頭,更喜極而泣:「公主!可把你給盼來了!老奴還道日後再也見不到你面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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