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清淨了些,姜迎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有些憂心地看了眼姜逢的方向,不知怎的,總覺得她的狀態不對。
不出姜迎所料,當夜姜逢便燒起了高熱,嘴裡一直迷迷糊糊說著胡話,她本來就不是什麼身體強壯的人,驚心憂懼之下又受了這一番折騰,便再也強撐不住了。
夏綠撕了塊衣角,用涼茶沾濕放在姜逢滾燙的額頭上給她降溫,牢獄之中就是連涼茶都得省著用。
姜逢燒得嗓子眼兒都在冒煙,混著沙礫的血水在她喉間滾動,痛得她說不出話來。昏沉間,一片冰涼貼在她的額頭上,她像久在沙漠裡瀕死之人一般拼命汲取這點兒希望,不自覺地伸手去夠。
那道頎長的白色身影一直在她眼前晃,晃得她眼花,姜逢有些厭煩,揮手想要打散那道身影,身影消散的瞬間,她醒了。
沒有他,沒有荷花酥,暮色之下唯余冰涼。
姜迎她們已睡熟了,牢房內靜悄悄地只剩清淺的呼吸聲,姜逢拿下額頭上的殘缺布料,怔怔抱著膝抬頭看向頭頂那扇小得可憐的天窗。
半晌,她嗤笑,真是世態炎涼,就連月光也如此吝嗇,不捨得將餘輝分給她一點。
姜逢眼睜睜看著月光一點一點沉下去,而後太陽升起,新的一天來到了。
付凝玉醒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場景,她走過去,摟著她肩道:「別擔心了,不是說他是順陽王嗎?連兇險萬分的戰場上他都能平安歸來,這點兒小事算什麼。」
「不一樣。」姜逢輕聲開口,嗓子像被煙火熏過一般沙啞,「在戰場上,敵人就在眼前,他只需要向前沖,無需顧及後背,可在京城,多的是看不見的敵人,四面八方無孔不入,多的是比魏軍陰險毒辣,他若是死在自己人手上,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
「我都不知,他戎馬半生,究竟是為了什麼,這個國家早就爛透了,外頭看依舊錦繡繁華,可內里早被蟻蟲腐蝕徹底,他死守著這樣的國家有什麼意思呢?」
姜逢琥珀色的瞳孔定定看著付凝玉,裡頭似有火焰在燃燒:「他要求生,那就只有一條路。」
第22章
姜逢眸中瘋狂之色再也藏不住,付凝玉被徹底震住,支支吾吾著說不出一句整話來:「你……你瘋了?」
「我沒有瘋!你還看不出來嗎,還要騙自己嗎?裴再賢科舉中第,卻因背後無人撐腰輕而易舉被人頂替了名額,至今無處申冤。段如言文采斐然,卻明里暗裡被書院先生打壓,為什麼?因為他門第低下,所有人都可以踩他一腳,長此以往下去,寒門不會再出貴子了,朝中也不會有真心為百姓做事之人。」
「外頭到處都是流民,每日愈多,你可曾看見官府有什麼措施?就是連個棲身之所都不捨得給他們,頂多每日一碗薄粥吊著命罷了。沒人把他們的命當做命,來日我們的命也不會被當做命,今日的他們就是來日的我們。」
「如今權貴當道皇權旁落,大承早就不是當初的大承了,當今聖上並無治國之能,他如今的權力不過是仰仗著權貴施捨,徐來在外拼命征戰以此掣肘內廷,朝中那些人至今沒有動作不過是還忌憚著徐來,可偏偏聖上如此蠢笨,竟會認為徐來是覬覦他的皇位,他難道沒想過一旦徐來落馬,下一個被開刀的就是他自己!」
「與其如此被動,不如主動出擊,也好過被他人牽制處處受阻,若天地不仁,那便更要為自己踏出一條路來!」
「我只怕……怕徐來心軟,怕他還對他那個窩囊兄長有所期待……」
「可是……」付凝玉驚懼道,「咱們都只是平頭老百姓,這些事是他們徐家該處理的,你不該卷進去啊。」
「我支持你。」
一道冷靜的聲音傳來,姜逢與付凝玉皆轉頭去看。
姜迎醒了已經有一會兒了,自然也將她們的話聽了個一分不差:「裴郎當年名額被替申冤無門,他的無助憤怒我全看在眼裡,他如今已非健全之人,怕是入不得仕了。可這天下,多的是裴郎那樣的學子,若十年苦讀比不得那些黃白之物,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不僅要為裴郎申冤,更要為天下所有遭受不公之人申冤。」
姜逢勉強笑了下,眉間的擔心卻不減絲毫:「只求徐來不要被找到,那大承還得以一息尚存。」
牢房外忽地鐵鏈哐當,獄卒站在門外面無表情:「你們可以走了。」
「什麼情況?」
姜逢輕聲問道。
姜迎也不知道,她們皆從彼此眼神里看出了疑惑,姜竭一行人倒是歡天喜地,抱著姜蔚慶幸劫後餘生。
姜逢在夏綠的攙扶下慢慢走出了府衙,外頭裴再賢早早地等著,見人出來,忙迎了上來。
「阿迎,你沒事吧?」
姜迎搖了搖頭:「我沒事,不過怎麼突然把我們給放了?」
「這……興許是如言託了關係吧?」裴再賢猜測,「他與翰林院待詔嚴樓是好友,方才他說去求嚴公子幫忙,許是嚴公子出手相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