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祿州的第一晚住在客棧,那時客棧的老闆見我是女子,便叫了幾個孩童企圖來偷搶財物,後來我們才知,那老闆是慣犯,與當地府衙有勾連,誰都奈他不何,相當於是一條地頭蛇。」
「那幾個孩童的父親都是死在戰場上的玄甲軍,家中頂樑柱一走,便難以維持生計,只能做這些小偷小摸見不得人的行當,那老闆答應給孩童的母親治病,可給她服用的卻是假藥,長此以往下去足以要了她的命,那孩子不服氣,告到了府衙,縣太爺卻不分青紅皂白將那孩子好一頓毒打丟了出去。
「當地土豪鄉紳橫行,收取高額賦稅欺壓百姓,尋常百姓連一頓飽飯都吃不起,後來是徐來帶領隊伍為他們討回了公道,百姓們於是紛紛加入徐來的隊伍,這是民心所向,沒有人逼他們。」
「在潁州,因水患導致瘟疫猖狂,我們不知情闖了進去,我也被感染了,當地縣令瞞報疫情,甚至提前大肆收購藥材藏進府衙,朝中無人支援,任由百姓們自生自滅放任不管,這可是明君所為?你見過滿城的屍體嗎,你見過因為土地是地主的,普通百姓想為逝去的家人們尋個安身之處都做不到的事情嗎。」
「是徐來殺入府衙,奪回救命藥材才將百姓們從鬼門關救了回來,也將我的命救了回來,經此一遭,他的隊伍愈加擴大,他帶領百姓們修河道,防水患,聖上即位十餘年來未曾做到的事,他只用堪堪數月便做到了,民心,是這世上最容易得到又最不可得的東西,要獲得百姓們的信任,你或許只用做一件好事就夠了,可聖上就連一件好事都懶得做,他每天端坐於高台之上睥睨眾生,他看到的究竟是他的萬里江山還是他苦苦掙扎的子民?」
「如今邊關形勢如何嚴峻,他卻只想著內鬥,這樣的人,不配做百姓的皇帝,民心所向,才是明君之道,你還要蒙蔽自己嗎?」
「老寧王跟著先帝打天下,你便一心追隨他的兒子,可你的目標錯了,他曾經或許是個勵精圖治的明主,可他現在不是了,他被嫉妒蒙蔽了內心,現在的他早就不適合做一個帝王了,聽一聽民眾的聲音吧。」
「久坐高位的人,偶爾也是需要俯首的。」
「我不是一定要徐來坐上皇位,我只是想讓他活著,活著,才會有希望。」
趙覃風許久沒有說話,眉間緊蹙像是在沉思,姜逢一口氣說了太多話,這會兒已然沒了力氣,索性靠在床頭閉眼休息。
半晌,姜逢聽見他說:「你說的都是真的?」
「自然,你大可遣人去查,那裡的百姓們都可以為我作證。」
「那通敵的證據呢,這要怎麼解釋。」
姜逢睜開眼看他,「您在官場沉浮這麼多年,不會連這點兒小把戲都看不出來吧?」
趙覃風沉吟了片刻,還是沒有全然相信姜逢,他伸手給她掖了掖被子,道:「逢兒,這幾天你先好好休息,待為父查清楚了,再來做決定。」
「自然。」
人心中的成見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消散的,眼見為實耳聽為虛,若是被這麼幾句話就動搖了內心想法,他一個異姓王也不會穩坐王位這麼多年。
趙覃風走後,付凝玉才端著粥進來,「那人誰啊,看穿著打扮不是一般人吧?」
姜逢有些頭疼,揉了揉額頭發現並不能緩解,她有些煩躁,「我的親生父親。」
「啪嗒!」
勺子狠狠磕了下碗沿,付凝玉手一抖,碗裡的粥溢出來些許,「什麼?!」
「嗯。」姜逢不顧她的驚訝,自顧點頭,「我是他和我姨娘的種,行了別問了,我頭疼。」
付凝玉的注意力很快被轉移,忙來察看她的腦袋,「我說你也是,何必跟自己身體過不去呢,身子垮了受苦的還是你自己,先吃飯,什麼事都大不過吃飯去。」
說實話,在這種時候,姜逢還挺感激付凝玉的,起碼她沒有扔下她不管,不然這漫漫長夜,愧疚感會將她吞沒,連個骨頭渣子都不剩。
……
徐來頹然地躺在草蓆上,頭頂的小天窗只堪堪露出幾顆小星子,旁的再也看不見什麼。
詔獄中已是一片寂靜,只剩下周邊綿長的呼吸聲,忽地,身邊貼上來一具溫熱的小身體,徐來扭頭,陳最扒住他的袖口輕聲問道,「王爺,我們會死嗎?」
「……」徐來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在他看來,死亡是必然的,但他要怎麼告訴這個涉世未深的孩子呢。
「當然會死。」一旁的江臨川翻了個身,渾不在意地道,「咱們可是反賊。」
第47章
陳最驟然變了臉色,他畢竟只有十六歲,沒有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在聽到自己即將面臨死亡時會不害怕。
「別怕。」徐來伸手安撫他,他向來嘴巧,可這回卻是罕見地語塞了。
陳最哽咽著,末了還是被嚇哭了,一抽一抽地倒吸氣:「我死了的話,能不能別讓我娘知道,她會傷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