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透過舞者翩躚的衣裙,偶爾能瞥見上首的皇帝,震懾過朝堂的那張臉,到現在還顯得眉目森然。而下首的臣僚們,這場大宴可說是食不知味,連賞樂觀舞都沒了興致,一個個泥塑木雕般,哪裡是過節,簡直像在檢閱大軍。
終於熬過了漫長的燕樂,眾人都如釋重負,總算可以稍稍輕鬆片刻了。樂工們按序退了場,重又躲回避風台,蘇月進門見顏在正盤弄手裡的五色絲,坐過去問:「你沒送出去嗎?留著做什麼?」
顏在把五色絲繞在指尖,仿佛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我又沒有心悅的人,胡亂送出去,萬一招來禍端就不好了。」
蘇月道:「送不出去就送陛下嘛,送他准沒錯。」
顏在並未留意先前的那些細節,笑著拿肘杵了杵蘇月,「我本以為你會送給裴將軍的,沒想到最後還是送了陛下。」
蘇月仰天長嘆,心道你哪裡知道我的難處,我要是再不老實交出去,能被國用盯出兩個窟窿來。有時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一根五色絲而已,皇帝要靠此挽回顏面,給他就是了。
端午的下半晌,文武百官不必困守在大殿上,人好像慢慢又都活了過來。百戲雜耍在九洲巨大的平台上獻演,一場連著一場,直到晚宴開始之前才會結束。池子上仍舊有競渡,還架起了高高的鞦韆架子,伎樂在湖面上凌空飛盪,每個人都能找到感興趣的表演,忘了先前的憂懼,駐足停留片刻。
不過梨園的樂工們行動範圍是受限的,只有千步廊這一片能供他們走動。用過了午飯,蘇月和幾個同伴在廊上消食,彼此笑鬧調侃著,遠遠看見對面的曲步廊上有幾名官員走過。蘇月定睛看,中間的人腳下微頓,偏頭朝她望過來,即便隔得好遠也能看清,是裴將軍無疑。
他的神情,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那目光像陽春三月的水,跳躍出一片閃動的金芒。距離遠,不便說話,只是抿唇朝她笑了下,這一笑讓蘇月感慨萬千,他好像並沒有因她把五色絲送給皇帝,而對她敬而遠之。都是活在強權下的人,都有身不由己的難處,裴將軍那麼溫和的人,怎麼能不體諒她呢。
邊上有人在打探,「噯,那位高挑的大人好相貌,他是誰?」
顏在說:「宣威將軍。」
還有人遺憾不已,「要是早看見他,把五色絲送給他多好……」
說起五色絲,可就有一番說頭了,梅引問:「你們留意劉娘子了嗎?猜猜她把五色絲贈給了誰?」
大家茫然搖頭,先前人太多,連劉善質的人影都沒看到,更別說看見她送五色絲了。
梅引賣關子大喘氣,「我同你們說,你們肯定想不到,以為她送了白少卿,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