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見朱氏眉間泛起憂色,丹穗斷定她不知道這事,她心中一松,繼而吞吞吐吐地說:「二爺跟老爺商量完事之後,他跟老爺討我去幫他支應鋪子上的生意,老爺誤解了他,罵了他幾句……」
「好了!」朱氏出聲打斷她的話,心裡不免慪氣。她暗罵陸承一通,鬼迷心竅的東西,丹穗在施寅面前分量可不同,她都不及這小娘皮得老東西看重,他敢心生覬覦?更別提丹穗還是老東西房裡人,以他那護食的德行,她不用打聽都能猜到老頭子是如何罵的。
「之後二爺攔住你又說了些什麼?」朱氏盯著她問。
丹穗這下斷定是李大夫告的密,她心裡一嘆,施老爺大限將至,往日跟著他的人都在另謀出路,唯有她被捆死在這艘走向絕路的船上。
「老爺當時在屋裡鬧得厲害,二爺跟我打聽老爺以往發病的情況。」丹穗扯個謊。
朱氏半信半疑,但她心裡清楚,不論丹穗說的是真是假,她都不能繼續問下去,繼子討要繼父睡過的女人,傳出去遭人恥笑。
然而就這樣輕飄飄放過丹穗,朱氏心裡又憋屈,不提妻妾主僕矛盾,生意上的事她也堵得慌。老頭子病成這德行還捨不得撒手生意上的事,外頭生意上的帳如今還捏在丹穗手上,丹穗算帳厲害,又只聽從那老東西的話,她想派人做手腳都不敢動手。
「娘,問清楚了就讓丹穗姑娘去吃飯吧,待會兒我爹該醒了。」閣樓上,施家六娘子悠悠提醒,她擔心她娘心急辦錯事。想收拾丹穗不難,但得在她爹去世後。眼下還不能得罪丹穗,免得逼人太狠讓人使絆子,雖說這等人使陰招不會要人命,但被馬蜂蜇一下也夠人受罪的。
朱氏忘了沒拿摺扇遮光,她抬頭往樓上看,先被日光晃了眼。
丹穗見狀上前幾步遞上摺扇。
「咦?」紅纓驚得出聲,見其他人看過來,她忙解釋說:「丹穗她眼睛外面有一圈血絲,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眼了。」
「血絲?哪裡?我是覺得我眼圈扯得疼,眼睛也不舒服。」丹穗面露慌張。
經朱氏、薛大娘、以及從閣樓上下來的施六娘子和其他丫鬟一一看過後,丹穗越發心慌,她擔心自己會像施老爺一樣得了治不好的病。
朱氏見丹穗哭喪著臉,她心裡的氣消了,轉而想到這是一個拉攏丹穗的機會,她使喚小丫頭去喚李大夫。
朱氏不是沒想過拉攏丹穗,是沒尋到機會,一直沒敢付諸行動。
朱氏在嫁給施老爺後又生了兩個孩子,兩個都是女兒,大女兒排行老三,前年出嫁了,小女兒就是眼前這個,六娘子年芳十四,婚事還沒定。她在施家沒親子傍身,而施老爺亡妻留下了一個兒子,如今已娶妻,早幾年就跟著施老爺打理生意上的事。這意味著等施老爺死了,施家這麼大的家業全是他前頭那個兒子的,內院的掌家權也會由大兒媳接手,作為繼母,她只能領著月俸過日子。
施家的生意好比一頭大肥豬,而朱氏和她的兒女頂多只能分到一條豬腿,讓她看得見吃不到,她哪能甘心。故而趁施老爺還活著,她想方設法從帳上撈錢,打算補貼她自己的兒子。
至于丹穗,朱氏知道她的本事,也了解施老爺的德行,她猜測他會把丹穗留給施繼之,也就是他亡妻的兒子,留丹穗繼續為施家打理明里暗裡的帳。這是她一直沒敢拉攏丹穗的原因,不敢撬這個牆腳。
一盞茶後,李大夫來了,問詢過後得出的結論是丹穗攙扶施老爺時用力太過,導致眼周皮下出血,沒什麼大礙。
丹穗可算明白先前那個刀客盯著她看是為哪般,她扯了下嘴角,暗嘲自己自作多情。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還以為他是見她貌美想要勾搭她,想著自己看走眼了,誤以為他是個裝模作樣的浪蕩人。
至於他是不是表里如一的正經人……
……
有了這茬事,朱氏沒再找丹穗的麻煩,還好言好語地說辛苦她伺候老爺,賞了她一盒上好的鉛粉。丹穗拿粉敷了下眼周,遮掩掉血絲後,便去廚房吃飯。
回前院的路上,丹穗拐去另一座閣樓,這座閣樓跟朱氏所住的閣樓於二樓有遊廊相連,形成一座連廊走馬樓。早先朱氏帶著姨娘們和施老爺住在一個院,施家小姐們住在一個院。後來小姐們陸陸續續出嫁,半年前施老爺又搬去前院議事堂住,朱氏就把她的小女兒和兩個庶女遷過來,把姨娘們趕去另一個院,閣樓相連的遊廊也給封住了。
施家在平江城是排得上號的富戶,施老爺又是憐香惜玉的人,在女色上一向放縱自己,年輕時不僅收生意場上送的女人,他外出行商見到對胃口的女人也毫不吝嗇地撒錢勾搭,有情和有孕的都會帶回來。這導致他後院的女人有十七個,從二十歲到五十歲的都有,一個帶閣樓的跨院住得滿滿當當。
丹穗曾懷疑施老爺不給她和紅纓這些人名分,就是因為走馬樓裝不下了。
「丹穗,你這會兒怎麼得空過來?找誰啊?」閣樓上,一個梳著大辮面容英氣的女子先看見丹穗。
「我路過這兒進來坐坐。秦姨娘,你不用下來,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