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的。」韓乙開口。
薛大娘找茬失敗,只能跟她主子一起閉上嘴。
屋裡一下靜了下來,四五雙眼睛齊齊落在施老爺臉上,他如魘住了似的,眼皮抽動著想睜開,嘴巴開開合合卻發不出聲,看上去悽慘又可憐,可旁觀的人沒一個心疼的。
朱氏看了一會兒忍著噁心起身出門,她吩咐說:「去把二姨娘、三姨娘和四姨娘喊來伺候,老爺年輕時多疼她們,如今病了該她們來照顧。」
丹穗瞅一眼施老爺嘴邊掛的涎水,她挪開眼,跟出去為難地說:「太太,老爺不讓其他人看見他發病的樣子。」
「他不是暈過去了?你不多嘴他能知道?」朱氏雙眼含恨,臉上卻浮起一絲笑,她拍拍丹穗的手,說:「好姑娘,你可別糊塗。」
說罷,朱氏揚長而去,顯然是打定了主意。
不消一盞茶的功夫,薛大娘領來三位老姨娘,她囑咐說:「太太吩咐了,你們識點眼色,趕在老爺清醒之前離開。」
二姨娘、三姨娘和四姨娘年紀也不輕了,她們年輕時仗著姿色和膝下的孩子給朱氏使了不少絆子,後來新人多了,施老爺徹底忘了舊人,她們才朝朱氏服軟。
「丹穗姑娘,這兒有人伺候了,你回屋歇著吧。」薛大娘把丹穗請出門,仆隨主相,她也長著一張刻薄臉,笑起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丹穗故作為難地嘆口氣,她朝門內看一眼,咬牙說:「我不說,但不保證其他人不走漏口風,老爺要是發現了,我替太太遮掩不了。」
「你不說,老爺就不會發現。」薛大娘頗為自信。
拉扯幾個回合,丹穗心想裝得差不多了,她暗揣著竊喜佯裝不舍地離開。
丹穗前腳離開,李大夫後腳也走了,韓乙收下薛大娘塞的銀子,他爽快地去外室翹腳休息,留薛大娘帶著三個老姨娘在內室伺候。
*
太陽的金光穿透水霧落進天井時,丹穗換身乾淨衣裳出門。
護衛院裡,李大夫還在切黃芪,聽見輕盈的腳步聲緩緩靠近,他回頭看一眼。
「李大夫,我來看病,我的手腕窩氣了,你看能不能給我扎幾針。」丹穗擼起右手的衣袖,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胳膊。
李大夫迅速垂下眼,他道一聲稍等,過了片刻,他從屋裡拿出一排銀針。
明晃晃的日頭在細長的銀針上落下刺眼的光,針刺下來時,丹穗盯著他問:「李大夫不會暗下黑手吧?」
李大夫手一頓,針尖刺破皮肉,殷紅的血滴迅速匯成血珠。
「李叔,我可有得罪你的地方?」丹穗追問。
「丹穗姑娘說笑了,我們無冤無仇。」李大夫重新下針。
丹穗盯著三根針接連落下,待李大夫收手,她繼續說:「昨天晌午太太喊我過去問話,她問我二爺在門外跟我說了什麼。她是怎麼知道的?當時除了老爺,石園只有我們三個人。」
李大夫不說話了。
丹穗盯著手腕上晃動的銀針,眼淚無聲落了下來。
李大夫瞧見了,他皺起眉頭。
「李叔,這半年我是如何熬過來的,你看得最清楚,我過得還不夠苦嗎?你也要來踩我一腳。」丹穗哭出聲,「老爺把我打傷的時候,是你給我治傷……我拿你當半個長輩看待,沒想到你拿我當墊腳石……你們要把我逼死才罷休?」
「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有苦衷。」李大夫沒做過多少喪良心的事,丹穗的眼淚勾起他的羞愧心,他「哎呀」幾聲,透露口風說:「你像今日一樣順著太太的話做事就行了。」
「帳出問題,大爺回來會殺了我的。」
「那……那……」李大夫也沒辦法,他取下丹穗手腕上的針,沒奈何地說:「你難我也不容易,為你周全了我會有麻煩。你做事注意點,別讓太太發惱。她不為難我,我就不為難你。」
丹穗拿帕子擦乾眼淚,借眼淚擦去手腕上的血痕。
有他這番話,丹穗的目的就達到了,她不求李大夫站在她這邊,只望關鍵的時候,他能心軟給她透個口風。
走出護衛院,丹穗看見九姨娘從石園裡出來。
「九姨娘,你來逛石園?」丹穗遲疑地問。
「我來找李大夫配幾副藥,老毛病又犯了,看樣子要變天了。」九姨娘苦笑。
丹穗的目光落在她手上,聽聞九姨娘是平江本地人,家住西施洞附近,其母以浣紗為營生,她自幼幫忙,四季不歇,日積月累,手上就落了寒症,每逢變天手關節就發疼。
「我剛找李大夫扎了幾針,他還給我扎出血了。」丹穗不好意思地笑笑,意在解釋她哭紅的眼圈,她玩笑說:「姨娘你可別找他扎針,他今天手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