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在說:&ldquo父親,是幻覺。&rdquo
他從來沒有這麼冷靜過,身體裡的血液都是冷的,&ldquo媽媽早就死了,從您的辦公室跳下去的,幾十層樓高,當場就沒氣了。&rdquo
&ldquo您忘記了嗎?&rdquo
他這麼問他。
好像一根冰錐直直戳中對方的腦仁裡面。
用力的攪動、翻湧。
沈知書唇角的弧度慢慢回落,像是想到了什麼痛苦的記憶,表面的平和開始破裂。
他說:&ldquo沒有。&rdquo
他看著他,篤定道:&ldquo你記錯了。&rdquo
說完,男人氣定神閒拿起床頭櫃旁邊的水杯,仰頭抿了口早已冷卻的冰水。
只是,不知為何。
握著水杯的手指,過度用力。
硬生生捏碎了玻璃杯,四濺開來的碎片,割傷了他的手,還有他的面頰。
飛濺出來的玻璃碎片,在他臉上劃出清晰的痕跡。
細細的血絲,逐漸散開。
他的掌心裡也還有玻璃碎渣,他卻好像毫無知覺,不松反而抓得更緊了。
拳頭握得太緊,玻璃碎渣已經深深嵌入掌心。
沈在說:&ldquo我沒有記錯。&rdquo
&ldquo您不是要她的骨灰嗎?在家裡,我沒有拿過來。&rdquo
&ldquo明天,我就送媽媽回家。&rdquo
沈知書聽到這些話,反應總算沒有剛才那麼平淡,溫和的眼神變得冷厲起來,攻擊力極強,&ldquo還給我。&rdquo
沈在居高臨下看著父親的這副模樣,他並不害怕。
也沒打算還給他。
&ldquo她沒有愛過我。&rdquo
&ldquo那你以為她就愛過你嗎?沈在。&rdquo
沈知書面無表情,半張臉都陷在陰影裡面,抿直的唇瓣,繃著冷冰冰的弧度,他平靜的拆穿了現實,以為他不知道的現實:&ldquo你以為你是怎麼出生的?&rdquo
&ldquo你有資格居高臨下的在這裡指責我嗎?&rdquo
&ldquo你有資格為她出這口氣嗎?&rdquo
&ldquo就連你,都是不受歡迎的。&rdquo
&ldquo沈在,我們是父子,我們是一樣的人。&rdquo
沈在點點頭:&ldquo我知道我是怎麼出生的。父親,我知道媽媽不想要我。&rdquo
&ldquo我承認我錯了。&rdquo
&ldquo您呢?你錯了嗎?&rdquo
沈知書依然不覺得自己有錯。
他眼神漆黑,&ldquo你不會明白的。&rdquo
&ldquo我和你母親,從小就認識,人人都說我們是青梅竹馬,以後是要結婚的。&rdquo
&ldquo她小時候,是我照顧著長大的。&rdquo
&ldquo她原本就該是我的。&rdquo
沈在了解他父親的固執,他沒有多說什麼。
只是冷靜的拿出了手槍。
沈知書看見他拿出手搶,也不覺得意外,臉色都沒有任何的變化,冷冷的、淡淡的,好像被用槍指著腦袋的人也不是他。
&ldquo我說了,你很像我。&rdquo
沈在沉默了幾秒,&ldquo父親,我和您不一樣。&rdquo
他只是、太缺太缺愛了。
他沒有那麼貪心。
只要母親肯給他施捨一點點,就可以了。
他的父親太貪婪了。
恍惚中,沈在仿佛也看見了他的母親,在對他笑。
她像照片上那個青澀的、靦腆的、又漂亮的小姑娘,扎著兩根蓬鬆的小辮,白白淨淨的小臉上燦爛的笑容。
山野之中,陽光明媚。
她像迎風開著最明艷的那朵花。
沈在眨了眨眼,這個畫面又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見。
下一秒鐘,一聲槍響。
沈在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他知道即便是這樣,也於事無補。
媽媽也不會原諒他,他還是不討喜歡的小孩。
但是沒關係。
他本來就做錯了。
他本來也該死的。
沈在開完槍,好像也沒有了力氣。
他的眼淚,在槍聲響起的那一刻,猝然落下。
不知道是為誰流下的淚。
手槍上有消音器,將聲音隔絕在外。
連護士台都沒有聽見聲音。
沈在面無表情離開了醫院,莫約半個小時之後,VIP病房裡傳來驚聲尖叫。
其實,沈知書的神色看起來很平靜,好像在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