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羅春看著一臉嚴肅的縣局領導,又說道:「我們公安力量在應對這些真實案件上已經有些不足,若再要應付這些虛構的案情,那可真是無端增加工作量。當然,這也還罷了,最重要的還是會讓不知情的其他群眾,覺得我們這裡治安混亂,覺得我們公安系統不作為,真真假假的案子摻雜在一起,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縣局的這位領導,不斷點頭:「這個問題確實很嚴肅,得立個典型。要不然人人都這麼胡亂造謠,咱們南明縣勢必會背上治安混亂的帽子,這名聲一旦壞了,想修補起來可不容易。」
「陳局長高見。」
「哪裡哪裡,也是江同志給我們提了個醒啊,我們基層的同志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危害……」
就在江羅春離開的第二天,公社大喇叭通知到各生產大隊,要在公社召開治安大會,讓各生產大隊的領導,公社各單位的職工,以及各大隊的群眾代表,都去公社大院,參加這個治安大會。
其中,欒宋大隊全體社員,停工一天,全都去公社參加這個大會。
在大會上,公社領導和公安的人一起,通報批評了多起治安案件。
比如方莊大隊上個月,兩戶村民為搶一坨牛糞,從鬥嘴上升到互毆,再後來升級到兩家二十多個人群毆,造成一人重傷多人輕傷的重大治安案件。
再比如小王營大隊,幾個混子小伙喝酒上頭,合夥偷盜生產隊的牛,並且把牛給殺了。那可是隊裡正值壯年,今年春上還揣了崽的母牛!
還有一些蹲在公廁偷看女人上廁所耍流氓的,投機倒把的等等諸多或大或小或是雞毛蒜皮的治安案件。
最後,這次大會被立為典型的就是欒宋大隊沈家,因為家庭矛盾,虛構案情,謊稱自家被入室盜竊,兩千塊巨款的存摺丟了。
這起案件導致整個大隊都人心惶惶,生怕那入室盜竊的歹徒,會半夜翻進自己家門。
同時,因為明顯知道是熟人作案,村民之間難免互相猜疑,指責對方可能就是那個入室盜竊的歹徒,由此也引發了不少口角、矛盾。
這件事雖然暫時還沒有造成嚴重後果,但這在輿論上,影響極壞,也開了個特別壞的頭。
這跟那些形成實質的治安案件不同,打架鬥毆偷東西大家都知道不對。
這種虛構案情的,就是隨口扯了個謊,很多人都不覺得有什麼,但這件事可能帶來的隱形危害和長遠的影響,是其他普通類治安案件所不能比的。
「領導人要求我們,一定要實事求是。虛構謊報案件,這可不是你跟街坊鄰居隨口扯個謊的事,這是擾亂治安,擾亂社會秩序,是造謠生事!我們一定要認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現在,特此對欒宋大隊沈有糧韓金花,提出公開批評!通報全公社、全縣!所有人都引以為戒。」
現在不興批鬥人了,但所有被公開通報批評的治安案件當事人,除了打架鬥毆受傷在醫院起不來床的,其他全都被帶到台上,進行公開批評和自我批評,讀悔過書。
這已經是比較輕的懲罰了。
擱在前幾年,那是要直接弄去勞改農場進行勞動改造的。
沈有糧和韓金花,也被帶上台,讀悔過書,向全體社員道歉,悔過。
丟人。
一輩子都沒這麼丟人過。
沈有糧一直都很要面子,因為兒子有出息,閨女也嫁給當幹部的,那些老夥計們就都捧著他。
韓金花呢,解放前是在大戶人家當過丫鬟的,認識字會算帳,也自認為很有見識,有成算,不是農村那些無知老嫗潑辣村婦能比的,她在村里那些女人們跟前,都比較有優越感。
她會認字懂規矩,有見識,說話辦事都有些拿腔拿調,在村里人跟前是很有一些面子的。
誰家有紅白事,或者是有重要親戚上門,需要陪客,男的都會叫上沈有糧,女的都會叫上韓金花,也叫人家知道,咱這邊是有不一般的人的。
就是這在村里倍有面子的老兩口,如今卻被拉到那大戲台子上,被公開批評!
這大戲台子,就是過去批鬥人的台子,雖說現在不是批鬥,只是叫他們讀悔過書,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那也是臉皮都給揭下來放地上叫人踩的份兒。
沈有糧到底是男人,臉皮厚,再加上他把責任都給推倒韓金花的身上,說老娘們不懂事,出了什麼餿主意,以後一定看好自家婆娘,絕對不再給社會添麻煩。
平日裡看著和氣、沉穩、端莊的韓金花,骨子裡其實比沈有糧更加要臉。
沈有糧就是大老粗一個,韓金花那是真的比大多數農村人都有見識。
所以這會兒,最難熬的也是韓金花。
勉強讀完悔過書,韓金花一下台就直接暈過去了。